我怔怔看向脚边,她的离开与出现时一样,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鞋跟处的地面上还留有一滩红褐的血迹,是她带我坐上草垫子时不甚滴下的,我很快反应过来,用脚蹭了蹭那片地,搓得看不见血了才放心。
“师娘。”
我掩盖下血迹,回头笑着喊了一声。
可师娘却不答,方才还一脸焦急,转眼就呆愣盯着我的脸,整个人僵在门边。
她分明是在看我,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人。我又唤了她一句,师娘如梦惊醒,闷闷“嗯”一声,理了下凌乱的衣裳,额头密汗还是不见消下。
我不知道为何她回来时那样急切,或许是怕我担忧才急急忙忙跑回药肆。
师娘回来了,那师兄必定也跟着她一起回来,我没见到他,只从听他卧房里传来一丝响动。我同师娘去到厨房备饭,小心开口:“师娘,师兄的病好些了吗?”
那名医到底有何神奇我不能随意打听,若他能将师兄治好也算了了师娘的一桩心事,我自然是希望从她口中听到“好了”二字。
但她不语,甚至连眉头都不翘起或低落,我从她神情中看到的不知是忧愁更多还是畏忌更多。
根根干柴在灶火中烧得旺盛,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夹在沉默中显得喧噪,末了,我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极其细弱的叹息。
师娘望着面前的柴火,道:“没有。”
我说不清心中是何感想,但无论我是何种心思,定然不及师娘心底的苦恼。
“这么多年,我也清楚你师兄的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是有希望能医治,其实能不能治好我心里早有作数。”她轻轻摇了摇头,叹道:“大概……真是天命如此。”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沉得仿佛散在了沸水中。
我实在嘴笨,想不到什么好话来安慰,更怕说错了话惹她心烦,只能干坐在她身边陪她沉默。
半晌,师娘把手中最后一根枯枝丢进火中,微偏过头,脸上已经换去了沉郁,“一会儿吃过午饭我再去看看你师兄,我从山下又带回几包药草,你下午若是无事就拿去晒晒。”
“好。”我规矩应答。
师娘似乎看出我有些紧张,浅笑道:“回来时,我听医馆里的人说了这几日的事情。”她伸手抚上我的头发,语气微扬:“做得好。”
我讪笑一下,受了这夸赞,见她不再黯然,便与她说起前几日镇中突发的热症,还与她说了自己在山中采药的事情,不过偷偷除去了某些危险。
倒不是想再得她一句夸赞,而是为了替她分忧。
我一边说道自己识得的药草、给医馆里煎药备药,一边看着师娘的脸色,委婉暗示:“……除了去采药,其它时候我都留在屋里,山下的病人有多少我也不大了解,就只能多备些药材了。不过若是师兄在,他一定采得比我更多……”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师娘这次只默默听着,偶尔点头应一声。
一直到吃过午饭后,她将包裹递给我就端着饭菜进到师兄卧房中,许久不见出门。
我接过药材抱到院儿里,拿出竹篮一一挑拣铺开,等我做完了活儿回到屋内时正好见到师娘从房中出来。
她面上不带愁色,却很容易地被我察觉到低落。
设身处地一想,换做是我的话或许都做不到师娘这样冷静,纵然她很清楚治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抱有一丝期待苦苦寻去,得到如今这般结果自然失落。
师娘却不把这失落表现出来,照常走到药柜前看起了账本。
我才想起还有一事需得她来定夺,于是将斗柜里的钱袋拿出来交给她,并说清了来历。
师娘听完后思忖片刻,拿过钱袋掂量掂量,点头道:“我知晓了。”
她没有训我收了这钱,也没说自己是如何打算的,随手拉开一个抽屉将钱袋收进去,开始问起我最近看过的医术。
我答过,她又挑了几个问题考我,我全部应付下来,等回到卧房中再自讨了下有何疏漏的地方。
几日里,师娘与我都留在药肆中,没有下山看病的意思。
古怪的是,自从师兄回来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问到师娘只说需要静养,让我不要打扰。
这一点我自然明白,断不会趁着他生病还去搅扰。可师兄不在,我更不会与师娘去谈些杂话,往后的每一日,竟比从前更加寂静无声。
每每听到鸟雀扑羽而过,我都会不由自主想到某个青影。
那日与她一别,我在心中细数过时日,如今已有一月未见。不说一片衣角,就连一片蛇尾青鳞都未曾窥见到。
我不禁沮丧她会不会已经将我忘掉,忘了这山中还有我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但我又想,她是仙人啊,又许是哪个神通广大的妖精,她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现身在这一个小小的山头都只是一时兴起,哪日失了兴致就腾云走了,不留一点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