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忘记我也是应该。
但我又想,自恋地、轻浮地想,她只是藏了起来,或许还没有离开呢?
她可是救过我的,怎么能不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就一走了之?
青厌。青、厌。
我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反复念了不知几遍。
第一次见她时的胆怯早已烟消云散,这么一回想,仿佛那夜树下的黑影都变得清晰起来,那眉眼不见月色,却被我想象得冷艳又清丽,惹人视线又不敢直视。
她美丽的不似凡物,怕是连天上都少有。
“长雪?长雪——”
我越想越远,天色趁我不备忽地暗下,我听到师娘唤我,赶紧扫清眼前虚幻,胡乱答应一声转身进屋。
一月里,我和师娘轮流做饭,吃完后师娘会另外热一份端给师兄,今日晚饭便是师娘做的,与平日的菜式差不太多。
平时在饭桌上时,若师娘不向我问话,我是不会开口的,吃过后就主动去洗碗碟。我以为今天的晚饭也和从前一样,一顿饭下来只有碗筷轻敲碰撞的轻音,快吃完时却听师娘开了口。
“长雪。”她放下碗筷,低声唤我一句,“我明日可能要下山一趟。”
我也跟着放下手中竹筷,磕绊道:“啊好,那、那我会留在这里。”
我没想到师娘是打算下山了,实在是没有一点儿征兆,可如果她要离开,那药肆里又只剩我和师兄了,连想去山上的机会都没有。
原本,我是想过几天找个借口再去山中采药,再去寻青厌,寻到了……便见一见。
可师娘下山的话我就不能随便踏出药肆了,得留下看着师兄才行。
我压下落寞,乖巧道:“师娘放心去,我会照顾好师兄的,还有——”
“长雪。”她打断,只是这次却和唤我那声不太一样,似是犹豫过后的坚定。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神情认真,“我这些天仔细想过,之前将你一人留在山上时你也能照顾好自己,连镇子里发生的病情都能应对下来,再这样将你困在山上太不应该。”
我忽然一愣,想到她接下来可能要说什么。
师娘起身,走到药柜前将一个沉重的钱袋拿到桌上,继续说:“那日你说的话我其实听进去了,也知晓你是什么主意,只是我当时还太不放心让你独自下山,毕竟这山中与山下太过不同……不过,若你觉得可以,明日便由你替我去一趟镇里,把这袋子钱送回医馆,如何?”
说完,她把钱袋往我面前一推,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我被她的话砸了一闷棍,晕晕乎乎地看着眼前布袋,好一会才意识到师娘的决定,欣喜应道:“我没问题的,我可以的!”
她语气不变,“嗯”一声道:“那便如此,明日你挑个时间下山罢,酉时前务必回来。”
“明白!”
我接过钱袋,没想到兜兜转转它又回到了我手里,而回来的方式却让我无比意外。
这一晚我早早睡下,第二日也早早地起床,一瓢冷水泼在脸上,浇得一夜的激动彻底沉淀下来。
我来到厨房备好早饭,吃过后并没有着急出发,还是和往常一样做着挑拣晒药的活儿,直到用过午饭才拿起钱袋和师娘道别,独自走上下山的小路。
四月山中多雨多雾,过了正午雾气就散了,一路通畅无阻。我小心穿过密林,衫上仍不可避免地沾上几滩雨露,贴上皮肉一片冰凉,却灭不掉我的愉快。
当然我没忘自己是来作甚么的,走出山路后,我没有在四处多转,找人打听到医馆的位置后马不停蹄寻了过去。
医馆很好找,就在几条相邻街道的正中央,我看了看牌匾,确认无误走进去,喊来掣药的先生列出一条单子来。
当归、杜仲、三七……这些都是临走前师娘托我要买的药材。
这一袋子钱不会白白送回去,师娘知道医馆的人必定不会收下,所以就拿这钱来买药,医馆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药材,我便加钱把药定下来,等日后有货了再补齐,这样也不必闹地互相推脱。
我与账房先生定下时日再来拿药,又在这医馆中四处多看几眼,发现那丫鬟口中的“家主”——这医馆真正的东家并不在,仅见过几面的冯知也不见人影。
这么多天过去大约病也好了。
我没久留,道声谢后就离开。
走出田间小径上,我回头匆匆一撇,原先还很好奇的镇子莫名变得平常,看不出曾经到底是哪点吸引了我,这么一看也就是比山中药肆稍微大些罢了。
这里没有使我期盼的事物,而山里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