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十指力道不减,眼睛钉在我的肩头不敢眨动,末了,她彻底松下肩膀,垂下头低声细语:“真的?真的能……”
我拉下师娘的手轻轻抱上她,讨来一小会儿温存,随后带着她坐回椅子上,拿过一副用完的碗筷退到厨房。
我清楚我答应了什么事,而这件事我会不遗余力地去求来结果。
师娘大概没太在意我的话,之后几日仍然郁郁无神,见到我时似有无数话想要问我,到头来只有轻叹。
对于神仙妖怪,我不知她是何看法,可只要能救下师兄,我想不管是药草还是法术她都愿意接受的,毕竟没有什么后果比丢掉一条性命更可怕了。
两天里,我为师娘备好了十几副药,当天做好两顿饭菜留下,准备上山。
刚推开后院儿栅栏,身后踏来脚步,我回过头,见师娘追出门,停在屋檐下朝我深看一眼,凝重道:“长雪,要当心些。”
我浅笑“嗯”答一声,招过手走进山林之中。
但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定。一人走在密林里,看向四周万籁俱寂毫无声息,多日里累积在心底的情绪毫无预兆地肆掠。
我蹲在一片荒芜树丛中,抱着头理不清该思考什么,一闭眼,脑子里既是愁容又是倩影,反反复复无力消停,最后耳畔只有一句属于我自己的声音:“我会想办法的。”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能做的只有找到她,找到她之后只能求她。
她如果不答应我还怎么办呢?大概也只能继续求。
我攥紧拳头,十指掐进掌心引得刺痛,站起身再次迈步。
本就蜿蜒曲折的林路似比从前更加崎岖不平,晨雾遮挡视线,无数道枝干划过我的脸颊,又凉又痛。脚下碎叶在山林中格外突兀,连鸟啼都隐了下去。
走过一段后,我来到了小溪边,但没有久留就离开转头钻进另一边林中。
拨开眼前枝杈,期待着寻到了曾经两次遇见她的树干,我小跑过去,绕着粗树在周围徘徊了数圈,可除了被我的脚步惊吓到的蛾虫,并没有人影出现。
雪狼也不见踪影。
“青厌?”
我小声喊了一句,没有任何声音回应我。
我不敢失落,我怕放弃之后的恶果会另我更难以接受。
又转几圈,我停在了她曾带我走过的一条窄路前。这路是通往山背的,如果要去,一来一回得费不少时间,不过现今轮不到我挑三拣四了。
我一头扎进去,沿着唯一的道路不断朝前走,直到眼前越来越暗,越来越冷,扎进道路尽头的白光时,刹那间的明亮刺得我睁不开眼。
“青厌?青厌!”
我挡着光线,脱口呼喊着她的名字,挪开手背看向眼前时,这里依旧空无一人。
斜坡上积雪未化,旧人难寻。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欺骗了,寒风裹着酸楚涌上心头。
也许她不过是随口一说、来哄我开心的罢。
她何必把我的恳请看得重要,我又何必期盼她应诺一份潦草的约定。
我几乎是跌坐下来的,于师娘的承诺在我浪费山里的每一刻钟中凝成一块巨石,快要将我压垮。
我是真的害怕了,不断声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会不会是她已经知道我的来由所以才这般无情、躲我不见?我生怕再想下去,想到师娘失望的神情像刀子一样剜上我的骨肉。
那痛感有如实质,压在我的肩头,可当我清醒过来,发现肩上传来的并不是痛,而是片热意。
我顿时抬起头,看到一缕薄烟不知从何处蔓延在我身边,白纱一般笼在肩头。
我抬手想要挥去,触碰上的一瞬,那烟气如活物一般渐渐退缩,停在我面前几丈远的地方就不动了。我不禁迟疑,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跟着烟气往前,果不其然,它又往后缩了一段,继续等我跟上。
直觉提醒我跟上这非同寻常的烟,它不慌不忙地缩短距离,就是不再触碰上我,引着我往山背更深处去,穿过一片扎人的树丛,我不得不伸手挡在眼前,险些将它跟丢。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打算扑上前捉住它时,最后一片树叶终于扫清,印入眼帘的居然是一片隐在山坳中的温泉,温泉四周圆石重叠,几颗遮天蔽日的古树罩住天空,从山外看根本见不到温泉的热气。
这实在惊喜,但不是我要的惊喜。
我又找上方才引我来的白烟,发现它已经混进了泉水蒸腾的热气中,我来到水边低头看去,泉面上倒映的唯有我一人身影。
那白烟不懂我。我真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想来泡温泉。
挥了一把岸上的碎石打破水面,我转身就要离开,苦思刚追来的路时,忽而身后响起水波荡漾的声音,“哗啦”一声,貌似有什么东西破出水面。
我愣愣回过头——
只见温泉中央,一个黑影从水中悠悠升起,泉水顺着她的长发滚落下来,砸在水面叮咚作响。脂玉般的白肤被泉雾半遮半掩,只能看到她的轮廓,以及一只波澜不惊的蛇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