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泉中央突然钻出的人影,一时呆在原地说不出话,双眼除了痴望着她,再美的景色也无心观赏。
泉上热气升腾盘旋,弥漫在翠叶笼罩之中,无形的烟雾随着她的靠近渐渐变化着模样,恍惚间像缠绕在她身侧的细柔绸缎,因我误入了仙池幻境而受惊乱窜。
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温泉中央的人正徐徐向岸边走来,她正盯着我的方向。
一瞬间,我的眼睛都不知该不该看她了,那道朦胧的轮廓未着寸缕,唯一勉强遮掩的只有一头及腰的乌黑长发。
可当她越来越近,丝丝薄雾中露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我只觉两边耳根俱烫成了烙铁,面颊更是熟得与泉面一般溢出热气。
我慌忙垂下头,额前如坠千斤,慌乱地只顾着盯向自己脚尖,心跳如雷,响彻耳畔,生怕一个喘息就会被她看出端倪。
我看不到她的位置,光是听到她踩压草地踏近的声响都能手足无措。
余光里,一双无瑕足尖闯入视野,脚踝似乎还带着流动的泉水,我顿时止住呼吸,喉咙紧得通不下气。
心慌之下,我往后退了一步,逼近的双脚倏然停下,驻足不前。
一步之遥的距离,近得似乎能感受到她肌肤上传来的温度、能闻到她身上自始至终的清冽。
她不进也不退,我又发不出声来,于是逃避地闭上眼睛。视野暗下,没有阻拦住我的心悸,眼前反倒迷离虚幻出一片更加暧昧不清的身影。
热气冲头,烧得我快要熟透。
良久,耳畔传来她的呼唤。
“长雪。”
我听到她的声音也不敢睁开双眼,等候半晌才慢慢透过一条缝隙重新迎回日光。
她站定不移,我从她的脚尖磕磕绊绊往上看,她在我看不见时穿起了衣裳,还是原先素雅的着装,却衣衫半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虽遮住上身,但双臂与双腿还裸露在外,无所顾忌地袒露在眼前。
我被她如此大胆的敞露惊地缩回视线,片片肌肤如有针刺似的令我匆忙躲闪,索性猛一抬头,对上她的双目,但这张脸更让我心颤魂飞。
发间沾上的温水无故蒸发干了,根根发尾被泉水侵染地微翘起弧度,黑发之下,五官被洗得透亮明丽,出水芙蓉也难比拟。
红润的薄唇上好似带着尖钩,吊得我移不开注目。
“长雪。”
“啊?”
唇瓣忽动,惊地我失声应答,后知后觉自己表现太过痴傻。
听她的呼唤貌似心情很是愉快,可惜面上还是一样的冷漠沉静,她正盯着我的眼睛,而后看向一边耳垂。
不用猜也知道那儿一定红透了,再不说点儿什么我就该像个熟烂了的番茄似的没脸见人。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在洗浴,我没、什么也没看到,对不起……”
我结结巴巴地说完一句话,比絮絮叨叨一整天还要疲惫,双手垂在身侧,衣角攥也不是放也不是,怎么站都觉得别扭。
这来的时机也太巧了些,哪怕能再晚一刻找到这里都不至于让我尬尴到这般境地。
青厌不语,眼神还带着些许玩味,少顷收回视线,淡淡道:“无碍。”
即使得了她的谅解,我还是觉得羞愧,更担心她只是出于疏离与我客气,但看她的面色又着实不像是要计较此事,俨然一副被我撞见了沐浴也无关紧要的表情。
我顿时有些忧虑,同为女子,被我撞见了泉中沐浴倒不是大罪,那假若今日上山的不是我、而是其它人呢?她难道也要这样无所无谓、坦坦荡荡地在山中随意露出身体吗?
我知道她不是凡人,可如此的随性也太过头了些。我刚要开口劝她,又忽然地看到她身侧佩剑,恍然大悟。
剑柄正往剑尖流淌水迹,裂纹泛着水光,更像剑身的波纹。她没有在我面前挥舞过这剑,但只看初见时她对那野狼的无惧也能知晓她一定武功高强,若真有人随意踏足,她必能有所察觉,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才对。
我暗暗松下一口气,仍是对方才见她出水的那一幕刺得止不住心跳,心绪被吓得乱作一团,连为什么要火急火燎找到她都忘光了。
我犹豫片刻,想着该怎么对她说出来意才不显得刻意时,眼前人身子微动,又一次走进泉水中。
我不由跟上,停在岸边看她稍稍远离。她停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烟气一晃一散,清澈水面下竟映出一条青黑蛇尾,伸展在水波低下不见尽头。
即将吐出的请求又咽回去,她转身面对我,蛇尾随着她的呼吸荡开水面,投来的目光像是在注意我有何反应。
我第一次见她这般真实的模样,心中对她是妖仙的身份确信几分,又自顾自地妄想她如何神通广大,如何法力高强。
高强到可以救一人性命。
“青厌。”我干涩地开口,这时心虚地不敢看她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越说声音越小,仅仅足够她捕捉到最后几字,她在我说完后停下摆尾,视线一瞬间变得强烈。
好久后她幽幽说道:“你是有事相求,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我忘了记下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气恼我目的不纯,解释道:“我、我原本是想早几日就来找你的,但一时走不开……”
话已至此,我干脆就把目的说开了,“上次见你太过匆忙,我就想另寻个时间好来找你,但是又临时生了事。师兄被师娘带去山下医治,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病得越来越重,师娘忧心,我只能留在药肆里照顾她们。”
“我不是……不是只在有事求你时才想来找你。”
青厌立在水面纹丝不动,静得整个泉面宛如一张圆镜,我缓缓抬头看向她水中倒影,心底说不清有多害怕看到她失望恼怒,所幸她脸上波澜不动。
良久,她问道:“你要求我何事?”
我不确定这是否是可以考虑的意思,言简意赅道:“师兄自从回来之后一直卧床、每日用药,病情却愈加严重不见好转,前些日子还咳了血,如果他再继续病下去恐怕……”
后面的话我没再继续说,想着她应该能懂我所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