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邢愣神的看着凹陷下去的手,看了很久,直到突然感到手背一凉意识回转过来,才猛然发现是一滴泪。
他流出泪了?
为什么?
因为刚刚产生巨大的情绪突破了隘口,让他摸到了一点自身能力的门道,所以他能察觉出周围有其他的,不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他的身边有其他人,又或者妖。
周身变的潮湿,琏邢后知后觉的发现一支白皙柔软的手腕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怀中掉落的眼泪凝成了珠,原来这眼泪并不属于他。
耳畔传来的是熟悉的温柔声音,带着几分怜悯的语调:“别伤心了,我帮你填补空缺的身体,而后……”
琏邢僵硬的转过头,看见了洛镜垂下的眼眸,他从没这么近的观察过洛镜,睫毛根根分明,长而密,却遮掩不住住了眼底的怜悯与悲伤。
嘴唇微微扬起,像是在笑,可整个看起来又像是在哭。如此复杂而道不清的表情,琏邢却看懂了,他感到了属于洛镜的情感,也知晓了后面,洛镜没有说完的话。
而后……帮我……尽管也许会让你万劫不复……
琏邢当时只以为是洛镜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才展现了自己的能力,未曾想,原来是利用啊。
鲛人的活死生早已用在了自己身上。
天子,又或者是他的鹰犬将他塑成了一个没有血肉的空壳。
原以为的同族,则将他变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
两方斗争,相互利用,他作为一枚棋子,只会是剩下的一片残骸,在腥风血雨中化为碎片。
琏邢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又从未看懂过洛镜,他脑海里突兀的想起,若是以后有人要为自己立一块墓碑,甚至连死亡日期都无法刻上。
好在应该不会有人替他立碑,而且他还有机会为自己的家人留下一小块属于他们的坟地。
没有了年长者的庇护,琏邢大概率活不到现在,多半是洛镜的能力在起作用。她既然能让已成空壳的自己行走至今,也许还有办法弥补逝去的。
希望虽然渺茫,但是即使达不到目的,他和洛镜现在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
琏邢没有选择的余地,于是半是自愿的与洛镜达成了一致,又或者说接受她的利用。
换个角度想,仇恨的种子是由朝廷种下,家人的痛苦是由皇帝带来,他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需要靠洛镜的助力,只不过自己也需支付一些代价罢了。
在挣扎与痛苦间,他确实也向着他所设定的目标前行,只不过所伴随而来的牺牲也难以数清。这一点,彤棠身有体会。
她之前并不清楚,只将这些斗争当做游戏,直到在监天司遇见了那一群与她年纪相仿的鲛人,又在琏邢和洛镜与天子斗争拉扯下,她与暂时的合作伙伴成功找到了机会,顺利找到了洛镜所说的那个老头。
过程艰难,隐藏于监天司后面的人实力确实不容小觑,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是仅仅封住了那人的眼睛和耳朵,趁乱仓惶离去。
彤棠看着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的鲛人们,又狠狠抹了把自己嘴角溢出来的血,擦不干净,还越来越多。
身上有些疼,但彤棠没心没肺,再加上这些伤对她已如家常便饭,过些时日自然会好。作为一只绝无仅有的饕餮,她的自愈能力虽赶不上鲛人,但在陆地上的妖兽中,已经算是一顶一的好了。
所以她先是感到了喜悦和满足,但这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在她转过头,想和刚熟识不久的朋友庆祝时。
她愣住了。
之前还活生生站在她面前,说说笑笑的鲛人们,如今变成了薄薄摊在地上的几张皮。
明明只是受了一点点伤,对于鲛人来说,几天就能恢复的,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那时的彤棠就和站在家人坟前的琏邢一样,茫然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