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茁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将自己藏在门后,用手指轻轻推了推门,确保自己能看到屋内的情况。
老旧的房门发出一道微小的“滋啦”声,他借着残存的日光,看到自己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
那几包牛皮纸包着的中药被人撕开,撒了一地,满屋都是中药味。
就连垃圾桶也没能幸免,白色的纸团和塑料包装也被翻了出来。
那张本就不大的铁床上躺了个人,那人一只手抱着酒瓶子,另一只手握着沈茁的白衬衫,在身下做着不雅的动作。
沈茁看清了那人的脸,正是他隔壁的酒鬼。
一股恶寒打心底升起,沈茁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一天之内他竟然两次遇到这种事,这算什么?
老天觉得他之前的人生不够苦,所以要再加点猛料吗?
屋里那人显然没把房子的主人放在眼里,他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没有控制声音,淫靡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沈茁的耳朵里。
他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将自己整个人都隐匿在了门后。
如果是在以前,哪怕是在昨天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沈茁也有勇气冲进去把那个酒鬼赶出自己家。
可现在他不得不考虑自己的身体,他要排除一切可能伤害到肚子里孩子的危险因素。
一定是房东藏了备用钥匙,所以这人才能这么轻松打开他家里的门。
沈茁在心里连连叹息,他侧头看着夕阳下的街景,京都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啊,可这里却完全是灰色调的,夕阳落幕后,唯一的色彩都消失殆尽。
这样的地方也住着几个孩子,大多是还在上幼儿园的年龄,这旁边有一家政府扶持建设的幼儿园,沈茁曾经路过那里,看着里面的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们穿着廉价的衣服,在雨后泥泞不堪的地面上蹦蹦跳跳,幼儿园里没什么新鲜的设备,里面的孩子却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每天乐呵呵的。
想着,沈茁的心突然一紧,从前他没考虑过,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出生在这样的地方,他的人生也不应该继续消耗在这里。
从前贪图安稳找到住的地方就轻易不会搬走,但现在沈茁满脑子都是离开,这里的人这里发生的事,从前的工作和居所,无一不让他感到厌烦。
他的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他自己也需要新的生活。
筒子楼就像是上世纪遗留下的旧物,没有智能锁和高科技,每一户用的还都是最传统的锁头。
沈茁看着房门上的挂锁,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的大脑飞速思考,只用了一分钟就做出了决定。
紧紧握住手里的袋子,他用最快的速度关上了房门,抓住挂锁旋转再扣上,动作一气呵成。
自从发现自己在被酒鬼偷窥,沈茁就把房间唯一的窗户封了个严严实实,他宁可不开窗也要保护自己的安全,所以里面的人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
沈茁关门的声音不小,里面的人也很快恢复了神志,跳下床边拍门边叫骂。
咚咚咚的拍门声像晴天的惊雷,让本就不安静的小区更加吵闹。
可沈茁却突然有种做了坏事后隐秘的欣喜感,他掏出兜里的钥匙插到了门锁上,拎着馄饨下了楼。
他不知道要去哪,但是很开心。
不知道以后怎么养孩子,但是很开心。
不知道以后的人生如何,但是太特么开心了!
对沈茁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感觉。
他一直走一直走,左手拿着已经凉掉的吃食,右手稳稳护着肚子。
想到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家当和身份证件,想到自己今晚可能就会露宿街头,想到一天内他同时失去了工作和住的地方。
沈茁却没有一丁点的孤独感,因为他的全家他的一切都在他身上。
天彻底黑下来时,沈茁才终于冷静下来,他先是给隔壁的热心大姐打了个电话,拜托她帮自己把衣柜里用袋子装着的身份证件拿出来收好。
然后又打给房东,简单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提出要退租,房东也知道自己儿子是怎样恶劣的人,违约金也不要了只说叫沈茁赶紧搬走,别再回来。
最后他去了中医馆,千恩万谢又在老中医那拿了几包药。
处理好这些,沈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他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在路灯下,匆匆吃掉了已经坨成片汤的馄饨。
现在正是蚊虫多的时候,没一会沈茁身上就多了几个大包,他看着头顶的光不知该何去何从。
想来想去,在京都他能求助的似乎只有那一个人。
那是他之前在酒店工作时认识的朋友孟也,孟也只比他大了三岁,阅历却比他丰富多了。
一年多前他初入社会,做起事来毛手毛脚的,全靠孟也帮他说好话才少挨了些训。
思忖良久,沈茁拨通了孟也的电话,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
“沈茁,你怎么想着找我了?”孟也的声音有些尖锐,听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孟哥,那个……”沈茁支吾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诶呀诶呀,都说了不用叫我哥,把我叫老了!”孟也的语气愈加兴奋,“你终于想通要过来跟我一起住了?太好了,你等着我把地址发给你!”
*
沈茁没想到孟也竟然在一年内,从几环外搬到了市中心。
他下了车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处高档小区,还没进小区就看到对面飞奔过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宽大的白背心和黑色的短裤,踩着一双拖鞋踢踏踢踏就过来了。
那样子有点像刚学会走路的企鹅,着实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