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就任之前的这里的院长你有印象吗?名字应该是叫Matora。”森山寺未央问。
“我们没有什么交流,她本不是这里的人,给我留的东西少得可怜,不过也足够我应付初期的工作了。”博蒙想了想,补充说,“如果你们去孤儿院那边的话能在顶楼找到她之前用的办公室,不过那里荒废了很久,现在大概就是个储藏间了吧。”
“那里我们去过了,我们找到了一些文件和实验记录。我们发现医院重建之前和重建之后的信息差异有些大,除了设备原因外还有其它原因吗?”森山寺未央追问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她并不是我找来的人,医院的重建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大。”博蒙优雅地摊了摊一只手。
“你说,她,Matora是女性吗?官网上不是说是男的吗?”森山寺未央意外地问道。
“至少我见过的那位没有做变性手术的打算,头发白的太早的女人,十多年前大概四十多岁吧?”博蒙回忆着说。
这与森山寺未央印象中的Matora形象大不相符,白发四十多岁的女性并不算少见的特征,但Matora的官方网站照片虽然是长发但毫无疑问是个男性,除非他因某件事一夜白了发并且在中年有了孩子的情况下忽然觉醒了新的性别意识。
“医院重建之前的院长和医院重建后到2009年之前的院长并不是同一人,对吧?”森山寺未央确认她们的猜想。
“当然不是,重建之前这里根本没有过医院。”博蒙皱眉说,“重建前的事务我不关心。”
森山寺未央有些疑惑,但先将这件事记了下来。
“关于医院重建的事情您知道多少?”森山寺未央问出了她最为在意的问题。
“这个是个会让我脖子断开的问题,有人对这件事恨得牙都要咬碎了吧。”博蒙露出了讥讽喜悦的笑容,“我尚且还需要留着这条命,换一个问题吧,如果你们足够努力的话这个问题会有别人替我回答的。”
“这个人是谁?”森山寺未央皱眉问。
“到底是谁呢?”博蒙漫不经心地说。
森山寺未央心里忽然有了个想法。
“医院重建时有清理湖边的芦苇吗?”森山寺未央问。
“奇怪的问题,不过这件事我确实知道。”博蒙理所当然地说,“医院重建还是用的我的资产,当然要符合我的审美,我不会让那种植物留在我的领地上。”
“你的资产?你是说这里吗?”森山寺未央指的是神脉医院。
“当然还有那家现在坐着一个杂血的CEO的公司,”博蒙不屑地说,“现代的医疗设备比起过去算是改头换面了,一家社区医院能有什么收入?你一个高中生根本没办法想象吧,我个人可以支配阿贝尔家族在这个国家的所有私产,不过我死去之后就不得而知了。”
她好像是在炫耀什么。
“那现在这里的收入就很高吗?医院这里,你们做人体实验总得有经济支持,这个支持难道是全部由你的私产和Evo的收入支持的吗?那个CEO是重要参与者?”森山寺未央问。
“重点在于药物,以及位置,更多的就不能说了,不过你们或许马上就会了解到了,不会让你们等很久的,她等不了。”博蒙笑着说。
森山寺未央发现这个人特别喜欢说话说一半,她也没办法强迫对方继续,只能自己推测后面的东西。
“那你能说一会要来杀你的人是谁吗?幕后黑手是谁?”森山寺未央问。
“很遗憾。”博蒙垂眼。
“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森山寺未央继续问。
“谁知道呢?或许是和我们家族完全相反的东西吧。”博蒙说着,再次看向了墙壁上的族徽,“无论是芦苇岸还是这里,都是属于阿贝尔的领地,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好在我会死在那之前。”
她是乐观的。
“说起来为什么你们的姓氏是外国人的姓氏啊。”森山寺未央问。
“现在才问吗?”博蒙挑了挑眉,“大概两个世纪前,我们一脉搬迁两个国度最终来到这里定居下来,与本地人打好了关系后就算半个本地人了。那个时候我们家族内产生了一些纠纷,亚贝琉和阿贝尔分割,但明显现在我们家族的人数已经不足以产生内乱了。”
“亚贝琉和阿贝尔原本是一脉相承的吗?”森山寺未央问。
“确实如此,”博蒙单手撑着下巴,眼里闪过了昔日的景象,“无非是抵达这个国家的先后顺序而已,却产生了无法抚平的分歧,但无论如何只要能达成最终的目的,无论多大的分歧终归源自同一条枝干。本该如此,但可惜,现在只能指望另一边了。”
“那些天使都姓亚贝琉,但她们明显和你不是一脉的吧。她们都是实验室人体实验的牺牲者。”森山寺未央问。
“天使是我们制造的近侍,本来是罐头里的消耗品,只不过现在有人觉得这太奢侈了给了它们更长的生命,也不归我们所有了。”博蒙无所谓地说。
“阿贝尔家族的目标是什么?”森山寺未央忍不住问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会让一个家族上下所有人抛弃人性投身到人体实验中去?
“…我们的家族在另一个国家曾经是神的代言人,有奇迹作为证明,阿贝尔家族是不朽的化身。”博蒙说着,语气低沉了下来。
森山寺未央心里思索,长寿确实很能令人信服。
“我们所制造的奇迹太多了,那些受了恩惠的聚集在一起想推翻什么,于是我的祖先感到愤怒,决定将力量握在手里,自己成为神的化身。但我们总是这样不幸,再多的素材堆积也无法抵达奇迹,那并不是一个概率。”
说到这里,博蒙的语气近乎是在叹息。
但森山寺未央没去理解她的遗憾还是其它什么情绪,她只是觉得愤怒,愤怒那些孩子们的生命被一个个投进实验室里,只因为一个看不到头的,荒谬的目标。
“所以你们就强迫那些孤儿接受人体实验吗?作为你们成神的垫脚石?”森山寺未央愤怒地质问。
“是的。”博蒙面不改色地回应。
这个回应太理所当然了,仿佛她发自真心地认为天生如此。
“你们没有把那些孩子当作人看吗?”森山寺未央想起那些实验记录。
“…你居然把人类当作同类看待吗?放弃吧。”博蒙却是疑惑地看向神情激动的是森山寺未央,“早一点放弃就少一些痛苦,这一点你也是能理解的才对吧。”
“你在想什么?我当然是人类啊?!我有家人和朋友,她们也都是人类!”森山寺未央愤怒地说。
“这样啊。”博蒙若有所思,“所以你们才如此烫手,我不打算纠正你的或者我的想法,不过如果你这样想的话,最好珍惜她们吧。”
“什么意思?你们会对我们的家人动手吗?”森山寺未央大惊。
“…这是一方面,也有另一方面,你到了那一步就会知道了。”博蒙面不改色地说,“如果那些人觉得有必要的话就会去做,在这方面我更有人情味一点哦。”
“净会扯些谎话!”森山寺未央惊怒着说,“你们没一个好东西,你根本就没有珍视的东西吧?这么随意地将生命作为道具使用,你怎么敢说自己有人情味的?”
博蒙不说话了,她愣愣地坐着,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
“反正我要死了,无论是什么都会失去,都无所谓了吧。”她说。
之前每次提起自己的死,博蒙都会如抽了一口烟一般平静下来,可这次她没有,但森山寺未央也不在乎她的想法。
“如果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会怎样。”森山寺未央压抑着愤怒问。
“我会想办法挣扎一下。”博蒙笑了。
一旁犬山晓坐过的那把椅子的椅背忽然抬起,一个黑色的小孔对准森山寺未央的脑袋。
“后来博蒙大概是终于忍不了了,和公司那边的人商量之后跑来这里当了院长,但殊不知在这里她离血湖更近了,每天她都得亲自带着RP-d去血湖岸边倾倒,那血腥味和精神影响是她夜晚无法入眠的最大元凶啦。”RP-e315笑嘻嘻地说。
对于以孩童的身体度过长年累月的RP-e315无法理解以成年人的身体度过那些如孩童般的无助岁月的博蒙-阿贝尔的。
按照2009年往前推的话,博蒙-阿贝尔作为新生者来到世间不过四五年尔尔,她将自己过去的使命,知识,以及无法处理的感情浓缩到这最多五年的时间里去消化,说一句消化不良都算是好的。
在那时她如何处理身为女儿,身为陌生人,身为妹妹的格雷伊向她投递,向她索取的那些感情,已经不为人知了。
毕竟满打满算犬山晓与她见面的时间不过五分钟,连“第一印象”都没加载出来。
但就RP-e315那些不知是否属实的评价来说,那绝不是什么能被爽朗地表达出来的感情吧。
以目前得到的信息而言,博蒙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源自一次换血实验导致的悲剧,在那其中的家族的传承和使命犬山晓无法理解,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原本幸福的家庭破碎更为难以承受的结果了。而博蒙早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还参与实验,犬山晓就只能认为她是自作自受了。
“你也是吧?因为血湖的精神影响而被迫住院什么的。”犬山晓说。
“确实如此,我在的病房有一定的封印之匣的效果,能减弱这种感知,一定程度上延长我的使用期限,不过事到如今怎么延长都没用啦。”RP-e315毫不在意地说,“我最清楚不过了,哪怕我一直在病房躺着,最多后天我就要死了。”
“封印之匣,那是什么?”犬山晓念叨这个名字。
“是40多年前一个外面来的人带过来的技术,听名字也能听出来是博蒙家族的东西吧?”RP-e315说,“神脉医院这个名字也是,也就是这里是私人医院了。我都不敢想如果我没死,以后出去和别人自我介绍说我来自神脉医院,那得多有意思。”
一直以来待在实验室中的她从未理解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只能偶尔从那些梦游者的呓语中窥探一些主观视角的陈年往事,而那些梦话多是感情的碎片,天知道RP-e315攒了多久才梳理出来这么一个完整的故事。
而故事中的那些配角,那些地方,她连理解的渠道都没有。
“你倒是乐观?”犬山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能亲眼看到血湖我超高兴的!不过一会接近了血湖我的精神状态会受到影响,有问题最好快点问哦。”RP-e315满足地说,她似乎将听到的东西憋了很久,总算有人能听她说话了。
犬山晓将故事记在了笔记上。
“不过先来评价一下吧,这也是讲故事的乐趣所在,你对这个故事的评价是什么?”讲故事的人发问。
“…像是一出惨剧。”犬山晓如实评价,“过程的每一个转折都生硬又悲惨,如果是编的,那就是为了悲剧而悲剧的坏剧本吧。”
“现实又不是故事!”RP-e315自觉带入了编剧视角,语气不满,“而且这样看的话她,她们不是反派吗你同情什么?我在问你对那些人的看法,人!”
也对,事实已经发生了,总不能够是编出来的,犬山晓心想。这里只有她和一个实验品,她说出什么话来都不会有什么是不对的,不用担心有人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啊。”犬山晓说,“我觉得家人果然应该去珍惜一下吧,故事里的人,博蒙,格雷伊,她们是家人不是吗?又是姐姐又是妈妈那不是应该更亲了吗?我实在是不理解恨是怎么出现的。”
或许是因为真相将至,她也没那么急迫了。
“什么嘛,你的思想好无聊!”RP-e315非常不满这种毫无新意的评价,“什么叫不理解恨是怎么出现的,我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博蒙恨格雷伊背叛阿贝尔家族,背叛阿贝尔家族也就是背叛她。而且她的个人存在价值也被摧毁了,这还不足够吗?”
很明显RP-e315完全不打算解释自己对家族,对背叛,对恨的理解。
“…先不说她有没有那么在意阿贝尔家族的存亡吧。”犬山晓想起博蒙那副因为死亡降临而轻松的脸,“个人存在价值不是后天构建的吗?格雷伊绝对不会伤害博蒙的吧,她怎么会摧毁博蒙的个人存在价值呢?而且说到底个人价值到底是什么啊?”
犬山晓不太懂哲学,个人存在价值似乎不能和工资完全划等号,她不理解这个概念。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理解,这个词也是我听来的。”RP-e315搓了搓犬山晓的脑袋,“不过大概就是,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到还不如去死,这种感觉吧?”
“那不就更不可能了吗?”犬山晓想叹气了,“我说啊,你能理解家人的概念吗?她们无论是姐妹还是母女,彼此之间都不可能互相伤害到这种程度的吧?”
“…我的血湖母亲很爱我。”RP-e315嘟囔着说,她确信。
“血湖到底要怎么才能成为母亲?”犬山晓质疑道,“血湖不会抱着你,不会安慰你,不会关心你,它要如何才能成为你的母亲?”
很明显,犬山晓对母亲的功能了解是比较片面的。
“你没有母亲吗?”RP-e315忽然问道。
“…我不记得了。”犬山晓说,又后悔觉得或许这里可以坦诚一些。
“母亲啊,不是那样的存在。”RP-e315轻轻地说,“拥抱,轻声细语,爱,确实是很好的东西。但是一个母亲没有那些东西也可以是一个母亲,我不理解很多东西,但是如果我呼唤说:妈妈,或者母亲,我能感受到,血湖在回应我。”
她的语气真挚,犹如诉说自我的真理。
“那又如何呢?回应你,那又如何呢?我也可以回应你啊?”犬山晓质疑道。
“你不如也考虑回归血湖吧?忘记了也没关系,灵魂不会说谎,或者说一切其实都不必在意的。”RP-e315劝诱道,“回到母亲那里,回归母国,母权是不可违背的,因为你永远会爱你的母亲。你说你不记得了,可出生的人怎么会不渴望回归呢?”
RP-e315谈起这些话就没有结束的打算,犬山晓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同理,博蒙与格雷伊也是如此,伤害,憎恨,厌恶,咒骂,与回归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但那一定是一条非常痛苦的路吧。”RP-e315叹了口气,“要我说大家就应该一起回归血湖,没有你我爱恨之分,真诚才是最美好的品德啊。”
“你这些话听上去太像传教的了,我没有入教的想法。”犬山晓评价道。
“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固执的人了,算了,你迟早会意识到的。”RP-e315无所谓地说,“现在是提问时间。”
“那先把实验室的地址告诉我。”犬山晓也不客气。
“从综合实验楼的停车场坐专用的小火车,到目的地后坐中间那个电梯下到3楼,通过层层验证就是啦,那边的验证比血湖这里的简单多了!”RP-e315说得很干脆。
电梯缓缓下行,犬山晓将信息记下。
“接下来是天使,你知道天使一共有几位,各自的能力是什么吗?”犬山晓问。
“天使不过是那些器官的器皿,虽然可贵但也并非唯一的存在,根据不同性能得到不同的代号,你之前有遇到过天使吗?”RP-e315问。
“遇到过,我把她的心脏击碎了。”犬山晓说。
“这样不行哦,得把全身都碾碎才行,天使的器官是其魔法源,而且是可以移植的!”RP-e315如广告推销员一般说。
犬山晓想起自己为了资金贡献的大量器官,不由得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
“好吧,那那些天使得有个领头人吧,这个人是谁你知道吗?”犬山晓问道。
“知道!是一位只有一只眼睛的女士,代号是叫行刑者来着,她也接受了换血的手术,但是相当成功呢,她有办法让天使听话,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那些天使的尸体没有回归过这里的血湖。”RP-e315不满地说。
犬山晓将信息记了下来,根据特征,这个人应该就是湛了。
“哦哦,越来越近了,快点问问题吧!”RP-e315激动地摇晃犬山晓的脑袋。
“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你有什么线索吗?”犬山晓歪着脖子问。
“我也很想知道,但这个人即没有做过换血手术,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出现过,很神秘的一个人。不过在故事中她的代言人倒是经常出现呢。”RP-e315说。
“是谁?”犬山晓追问。
“代号叫报丧鸟,头发像月光一样,身边总是带着些稀奇的东西,很强壮的人,她很强哦,而且最近学会了用很奇怪的魔法。”RP-e315说出自己的印象,她的语气有些无精打采了。
犬山晓心想这两个人的代号有够不吉利的。
“什么魔法?”犬山晓问。
“说话的魔法。”RP-e315说着,电梯到达了最下层。
电梯门打开,犬山晓眼前是一片昏暗的空旷区域,容量宽广但未能起到实用效果,放眼望去走廊一眼看不到头,只是偶尔冒出一扇门。电梯出口处左手边有着一辆大型手推车,类似于仓储式超市中用于运货的那种,上面有些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