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孟冬辞回身叫元珵,“父皇前儿赐的姬妾都没福,我觉着与这姑娘很是投缘,名字也好听,趁着还未入贱籍,买了她回去服侍殿下如何?”
元珵迟缓地眨了下眼:“……啊?”
大抵是听过孟冬辞的传言,那月娘的爹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一把将女儿护在身后:“我家女儿粗手笨脚,无福服侍殿下,请皇子妃高抬贵手。”
后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元珵‘扑哧’一声笑了,凑到孟冬辞耳边:“娘子威名远扬,人家宁肯女儿入贱籍,也不肯领你的照拂呢。”
眼见百姓越聚越多,孟冬辞便刻意抬高了声音:“殿下,若我偏要这姑娘呢。”
元珵会意,立马挥手叫小厮将徐月娘的爹娘拉开,那胥吏见状便喝道:“不知好歹的腌臜老货,能合皇子妃的眼缘,那是你家祖坟冒了青烟,还不谢恩!”
“行了,”孟冬辞示意女侍解了月娘手上的绳索,问那胥吏,“虽说是殿下收人,但该守的规矩也要守,这姑娘尚不是贱籍,自然要给个好价钱,银十五两,可够交她家欠下的拖嫁税银?”
“贵人说笑了,”那胥吏吓得一怔,连连摆手,“那税银不过一贯钱,早已结清,您心善,无论给多少,买人的银钱都归她爹娘本家。”
元珵便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那此处便没你们什么事了,该办差办差,该复命复命去罢。”
“游街未完,终究是我与殿下坏了规矩,这买人的银子也不好直接给她爹娘,总要在上头过了明账才好,”孟冬辞叫住那胥吏,添上一句,“回去给你们管事的大人传话,叫他明日午膳后带着账册来别院找殿下领银子。”
元珵立时明白了孟冬辞的意思,嘱咐道:“我这人耐心有限,来的人必得是说话有分量的。”
那几个胥吏捡了命回来,自然满口答应,叩首谢恩后一溜烟地跑了。
那月娘的爹娘原本还想挣脱小厮的钳制,一听孟冬辞给的银钱数目,早吓得怔在原地。
元珵忽地想起孟冬辞‘还伤着’,伸手搀住她,问:“娘子伤未痊愈,劳动半晌,可要回去歇歇?”
孟冬辞摇头,又朝月娘招手叫她上前,领着她回身往点心铺子里走:“方才要了一桌子的点心,一样都还没尝,先不回。”
百姓仍远远围着未散,那点心铺子的掌柜伙计知道来的人是皇子,匆匆将铺子里的其他食客撵了,将方才他们坐的独间又仔细收整一番请他们入内坐下,便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独间内只剩他们三人,孟冬辞见桌上的竹盘里搁了滚过热汤的湿帕子,便拿了递给立在一旁的月娘:“擦擦手,坐下吃点东西。”
月娘哪里敢坐,只将那热帕子拧在手里,低着头小声抽噎。
铺子里的伙计实在太有眼色,先前好不容易放凉的茶出去救个人的工夫又给换成了热的,元珵拧着眉将孟冬辞手边散着热气的茶饮推远了些,仍旧把那碗酥酪递进她手里,问:“她爹娘还在外头,为何不叫他们将她领走?”
“都说了要将她收进别院服侍你,”孟冬辞掀起帷帽上的皂纱,舀了一勺酥酪送入口中,“叫小厮好好将她爹娘送回去罢。”
元珵原本正捏着一片酥琼叶嚼的咯吱作响,叫这话吓得呛了一口糖粉,连咳了好几声:“……娘子,你可莫要吓唬我。”
孟冬辞没理他,垂眼见月娘仍光着脚站在地上,便伸手将她扯到身边坐下,直截了当地问:“为何宁愿没入贱籍也不愿嫁人?”
“官府指的亲事不给聘礼,爹娘还要赔上许多嫁妆,”月娘抬手抹掉眼泪,咬着唇,“贱籍与平头百姓没什么分别,进了集市若能卖上好价钱,还能贴补家里,换成米粮,爹娘有好些时日不用挨饿。”
元珵缓过一口气,红头胀脸地赞了一句:“好孝顺的丫头。”
“贵人开了金口,那些银子是我家一辈子也见不着的,”月娘接过孟冬辞递给她的一碟糖糕,双手捧着往地下一跪,“此后我的命就是皇子妃的。”
“没人要你的命,”孟冬辞扯她起身坐下,一边搅着碗中的红果和酥酪,一边说道,“我未嫁与殿下时,府中女侍每月工钱一千九百文,折银二两,每旬可休两日,逢旬休可自行离府回本家照料家人,但临邺米价虚高,咱们别院的女侍月例三千文,每月虽休两日却不能出别院,你爹娘年事已高,我许你每旬两休归家照料,但月钱要减至两千文,折银约一两七钱,你可愿意?”
月娘一时没明白过来,只怔怔地问:“那前头答应给我爹娘的卖身钱,还给吗?”
元珵没憋住笑,又叫糖粉呛了。
“那是回头要写在身契上,在府衙里过明账的,”孟冬辞跟着笑了一声,“自然是给的。”
月娘闻言,又起身要跪,叫孟冬辞扯住拦下。
又在铺子里坐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用放凉的茶漱过口,孟冬辞与元珵起身往外走,月娘拎着包好的点心果子跟在后头,车夫与马车已候在门口。
叫女侍领着月娘去买干净的衣裳鞋袜,孟冬辞一只脚才踏上轿凳,便见围观的百姓里有个男子冲破人群,径直朝她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