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珵正伸手预备拿筷子,听孟冬辞如此问,便缩回手:“……吃过了。”
“那可惜了,”孟冬辞垂眼一叹,“本还想邀你尝尝大煜的口味来着。”
元珵立时喜笑颜开,可才坐下,便听孟冬辞又说:“我的不是,忘了你不喜甜,恐吃不惯这些。”
元珵朝糖糕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僵了片刻,悻悻地收回去:“我是有点儿挑嘴。”
“挑嘴倒是不见得,”孟冬辞将食盒里的另一双筷子递过去,“但你这嘴硬成这样,不该叫莲姨跑一趟买兽夹的。”
元珵接过筷子,一怔,问:“什么?”
“该把你搁在陆茹屋内,”孟冬辞睨了他一眼,“待那人来了,你咬他一口,定然比兽夹好用,说不准当场便招了。”
元珵:“?”
孟冬辞端起粥碗遮去唇角的笑意,少顷,才正色道:“与你说笑归说笑,但你也得知晓,此番有些过于顺遂了。”
昨日签过身契,孟冬辞和元珵一道见了周池的那对双生女儿,周安,周平。
她二人容貌身量极为相似,若不细听,连说起话来的语调也是一样的。
因而孟冬辞叫平时照管陆茹的女侍将周安和周平扮成她惯常的模样,周安留在府中,周平与郑惠一道从别院乘马车前往郑府。
在大煜时,孟冬辞得空会翻翻刑部和大理寺审案的卷宗,有些杀人者得手后不会立刻隐匿行迹,尤其是得了主家命令的杀手,通常会等到尸身送出别院再回去复命。但孟冬辞虽然叫柳荷为陆茹收殓,尸身却藏在别院的隐蔽处。
马车是在宵禁后出的别院,车夫又手握令牌,定然会引起杀人者的怀疑,那马车的车轴事先已锯断了大半,路上定然会折,郑惠与周平便要下马车步行,她二人都佩帷帽,郑惠在言语中透露了‘陆茹’的身份,却未曾透露自己姓甚名谁,因此,凶手便会跟着她们直到郑府。
本该是具尸首的陆茹非但死而复生,还搭上了工部侍郎郑弘致,杀人者定然第一个坐不住,因而马车再次从郑府出来,可能会遭截杀。
但从郑府出来的马车上只有两个纸人。
尾随的人会以为自己被调虎离山,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会趁夜再次潜入别院查探,孟冬辞提前吩咐过周安,叫她只在屋内留一盏残灯,又叫柳莲过去陪她说话。
屋内昏暗,发髻衣裳又与他在郑府外见着的一样,且说话声音也大差不差,便会想再次动手。
只要他潜入屋内,脚一沾地,便会踩上柳莲提前搁好的捕兽夹。
可处处都中,蠢成这样,倒显得刻意了。
若非如此,派出来杀人的都蠢成这样,身后发号施令的,大约也不是孟冬辞想设计的人。
“娘子,”往鹿栖苑去的路上,见孟冬辞一直不言语,元珵便问,“在想什么?”
“在想先前你与我说的你那几个兄长,”孟冬辞回过神,转头似笑非笑地瞥了元珵一眼,“殿下,你近来叫娘子叫的越发顺口了。”
“这不是……一来近些日子总见外人,便不记得改口,”元珵赔笑道,“二来叫小字怕你觉得冒犯,要不,我跟着柳姨莲姨叫你皇子妃,或是顺着大煜百官,叫你孟相?”
孟冬辞:“……不过一个称呼,娘子就娘子罢。”
元珵别过头躲开孟冬辞的视线,抿着唇勉强压住笑意,才转回来,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前儿我便想提,混忙忘了,外人面前你总叫我殿下也是生分,不若叫我的表字罢。”
鹿栖苑已到,转过照壁前,孟冬辞方开口:“没听说过你有表字。”
“娘子属实健忘,”元珵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做失望状,“六年前泓都城门下,我便已将表字说与娘子了。”
六年前……
孟冬辞一怔:“……我当‘何安’是你随口胡诌的假姓名,是哪两个字?”
“你才救了我的命,我便编瞎话骗你,可不是忘恩负义吗?”元珵笑答:“政通人和的‘和’,国泰民安的‘安’。”
孟冬辞因而揶揄道:“你父皇整日变着法儿折腾你,倒是给你取了个好寓意的表字。”
说话间已至陆茹房门外,元珵伸手替孟冬辞推开门,自嘲一笑:“不过我逞这口气胡乱说的,你怎知他的本意不是‘狐唱枭和,苟且偷安’?”
屋内一应陈设都没动,只多了地上的一道血迹,那血拖出了近四尺,血迹尽头,一个着黑衣的男子上半身被捆得像个茧蛹,两条腿叫兽夹钳出好几个血洞,髌骨往下一片血肉模糊,人还有气,但往后想站起身是难了。
元珵掩着口鼻蹲下身,皱眉问道:“莲姨,可给他止过血?”
柳莲点头答是。
元珵便拍拍地上人的肩,叹道:“有人潜入我这别院安置女眷的地方杀人,我也不好叫护院小厮进内院,只能用兽夹这个笨法子,这位刺……不,这位壮士,受苦了。”
那人的嘴被塞了粗布勒了麻绳,只抬眼朝元珵翻了个白眼,便又阖上眼,大有抵死不开口的意思。
元珵因而站起身,朝孟冬辞委屈巴巴地开口:“娘子,他瞪我。”
“你平白诬他杀人,他自然没有好脸色,人家许是走错了路误闯进这院子的呢?”孟冬辞话音一落,那人便睁开了眼,她见状便也蹲下身,盯着那人的眼睛,没头没尾地开口:“三殿下久在边关不理朝中杂事,四殿下师从右相最是谨慎,我猜,你是大殿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