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观山庵一处正屋点起灯火,宁清来到的时候,正看见陈嬷嬷焦急的领着大夫进门,后面还跟着主持师太和守夜弟子。
庭院里的风簌簌作响,宁清急切的跟在后头进屋。
“大夫,情况如何?”大夫一诊完脉,陈嬷嬷立即发问。
大夫是京城杏林堂的老大夫,受镇国公府的聘请,来观山庵守着濯尘师太。
“弦脉端直而长,乃肝郁气滞,骤然高热,先开一贴药,降下温来。之后的情况,只能再看。”老大夫说的保守,总体意思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老大夫心里忐忑,按说御医的方子巧妙,濯尘师太的病情已经稳住。只要他能看住一两个月,等她的弟子出嫁即可。
宁清取来纸笔,沉声说:“大夫,请开药。”
观山庵有常备的药材,如果凑不齐,还得去山脚下买。
老大夫这才匆匆看一眼宁清,又快速转开视线。
昏黄烛火下,只看得清宁清的半边脸,深目琼鼻,声音清婉,真不愧是镇国公府看上的媳妇人选。
得了方子,宁清和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师妹一块去取药,熬药。
宁清端着药进来时,陈嬷嬷正给濯尘师太换帕子,接着在濯尘师太颈部的大椎穴稍稍使力按压,盼着早些退热。
“嬷嬷,药熬好了,你扶着师傅起来一些。”宁清轻声开口。
宁清和陈嬷嬷对喂药已经练出默契。
陈嬷嬷一喜,疲惫的双眸都亮了几分,“好。”说着,动作麻利又轻柔地扶起濯尘师太的肩膀。
喂完药,宁清和陈嬷嬷一起守在床前,确认高热降下来,才真正松一口气。
好在第六日,濯尘师太终于恢复精神,每天又有小半日可以和人说说话。
这天,朝霞才出,宁清和陈嬷嬷离开观山庵,匆匆进城,趁着天还没大亮就来到北城的一座宅子。
京城延续前朝东富西贵南贫北商的格局,这所宅子连同几家店铺原是濯尘师太的产业,年前已经过到宁清名下。
而今日,正是镇国公府前来下聘的日子。
陈嬷嬷早早在大门处候着,以管家嬷嬷的身份接待镇国公府的人。
镇国公府为首的是位年过三旬的美妇人张氏,她是故去镇国公弟弟的儿媳妇,陆老夫人的侄媳妇。
张氏身后的则是盛嬷嬷,她的出现就代表着陆老夫人的态度。
张氏笑呵呵的寒暄:“这位就是陈嬷嬷吧?”
陈嬷嬷笑脸迎人,不敢怠慢,“老奴见过陆三夫人。”
陈嬷嬷提前了解过陆家众人,张氏的丈夫排行第三。
“嬷嬷请起,咱们马上就成为一家人了,不必多礼。”张氏笑道。
盛嬷嬷适时将聘礼单子送到陈嬷嬷手中,不忘暗示陆老夫人对婚事的看重,“老夫人亲自拟定的单子,断不会辱没了宁小姐。若是师太有什么想法,尽可和老夫人说。”
因为宁清是以濯尘师太俗家弟子身份修行、出嫁的,所以濯尘师太才是宁清的正经长辈。
伴着话音落,一干国公府的男仆将聘礼一箱一箱的往里抬,宽敞的庭院瞬间摆满,门口还有十几箱都没能进门。
陈嬷嬷匆匆瞥一眼单子上的抬头,共102抬。心里是又满意又羞愧,陆老夫人是给宁清长脸面呢。
连声叫来仆从腾出空院子,一并摆放聘礼。
“国公老夫人的单子极好,师太定然十分满意。”陈嬷嬷当场就做主了,和陆世子正经娶妻下聘也不差什么了。
说完聘礼的事,张氏就提出要见见宁清,“不怕嬷嬷问,我还没见过宁小姐呢。”
陈嬷嬷明白张氏的意图,吩咐丫鬟:“快去请小姐出来。”
后院里,宁清正在抄药师经,预备明日回观山庵在佛前为师傅祝祷。
丫鬟小跑着进来,礼都忘记行,急忙道:“小姐,嬷嬷让您去前厅,国公府的夫人想见您呢。”
宁清笔锋一停,清冷的杏眸闪过一抹慌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她起身审视一回衣裳首饰,碧青色的红梅遍开长裙,外罩银红色兔毛披风,头上是白玉海棠钗和镂空累丝葡萄簪子,下坠珍珠耳环。腰间还缀着如意万福青玉佩。
一副官家小姐的模样。
是和僧尼全然不同的装扮。
前厅里有笑声传出来,陈嬷嬷和张氏、盛嬷嬷说笑正欢。
只见门口一位玲珑少女冉冉而来,莲步轻移,袅袅婷婷,姿容皎洁,满身清气更胜雪日梅花三分,令人见之忘俗。
厅内笑声戛然而止,张氏微微扬眉,真是好样貌,若是出身高些,京城的王孙公子哪个嫁不得?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