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音阁的人呢?”
赵桓不想面对可能的答案,有时候只恨自己不是痴傻。
逃亡者最终还是说出了答案:“死的死伤的伤,没了个七七八八。”
赵桓脑子里嗡地一声,慌乱之中只记得用腰间别着的一壶烈酒浸湿了衣带,覆在口鼻上。
城内果真横尸无数,他谨慎地穿行于燃着的建筑之间。
千音阁那气派的门匾落在地上,金粉的三个字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看不出原貌。
熟悉的师弟师妹们安静地躺在火场里,就像是沉沉睡去。
可热浪席卷而来,他们仍旧没有醒来,长眠于此。
赵桓心里好像空了一块,被世间最残忍的行刑手命运用刀生生挖掉的,永远不会长好,可怖的伤口永远留在原处,亦是无人知晓。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小师弟像往日般懒懒地倚在门框上,只可惜双目紧闭,也早已没了气息。
在滚烫如烤炉的人间炼狱幽城里,他浑身上下一片冰冷。
什么都没了。
赵桓在城中发疯者的聚集地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千音阁是江湖十六州里有名的门派,门徒稀少但各个实力高强。门主和夫人更是,镇守燕州可保此地太平。
他们还没疯。
赵桓从未见自己的父母如此狼狈过。千音阁以远程法术见长,但发疯的无一不是普通人,不懂什么法术,也只会近战使些拳脚。
象征着无上音道的神琴已经被砖石砸断了弦,他的父亲无奈地拿起琴往周围暴乱者的脑袋上敲。母亲也是,拿着她的宝贝——拂尘到处甩,掀翻了周遭一群人。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直至赵桓匆匆赶到。
赵桓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是玩剑的,近战挑翻了周围一圈人。
随着尸体越摞越高,不再有人敢上前,赵桓终于腾出空档询问真正的来龙去脉。
却又是砰地一声,从天而降的包裹再次被点燃。一圈已经失了神智的人冲上来,赵桓父母的情况也并不好,双双陷入了和心魔的缠斗中。赵桓分身乏术,渐渐落了下风。
“跑。”父母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眨眼之间,力竭的他被推进了符咒形成的光圈里。
再一回神,弟弟正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满身血污跪倒在地。
赵桓知道,自己必须活着——幽城之变尚未传开,他作为如今此地最强者,理所应当肩负起为诸多百姓报仇的责任。
那勾人心魄的香气,他一辈子难以忘怀。
西幻海用这东西砸开了他们的城,肆意践踏着他们的文明。
赵桓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危机已至。
没了老一辈的庇佑,他再也不是什么少年人了。
突然之间,他是一肩挑大梁的人了。
想必是早有预谋,战火在同一时刻燃遍了东大陆。
西幻海的试探一招,就是这毒。
活下来的他们将其命名为乌粉,代指就是货。
东大陆和西幻海最初的恩怨便是起于此,那乌粉却又出现在现在平静的江州。
谁的手笔,不言自明。
“带人封锁这里。”顾忱细细一闻,当即变了脸色。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抹了一点地上的血在自己的指尖。
白岫的脑子里隐隐闪过灵光,只可惜一闪而逝未能捉住。
他匆匆召集人手,不一会,衙役们就在谢家的小院外贴了封条。
赵桓依然铁青着脸,大步跨出来:“不够,准备点障碍物。”
“再写张告示,正常写的同时用西洋语再誊抄一份在边上。”他执笔执剑的手上支棱八翘地插满了碎木头片。
顾忱扯过他的手,拉着他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
赵桓一愣,当即想挣脱出来:“武烈,我没事。”
“你有。”顾忱斩钉截铁地道,“冷静下来,我们梳理一下。”
顾忱力气大,攥着赵桓的手腕,他的拳头就动弹不得。
她动作麻利地挑出了木刺,那些伤口却仍旧触目惊心。
赵桓麻木地看着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久久不能回神。
这东西毁了他的家,他怎能不恨?
“我有种感觉,”他回过神,语调里仍带着不易察觉的愤恨,“这屋子里有货。”
货是隐晦的说法。
赵桓对这东西敏感非常,顾忱仍不知事变当日他见到了怎样的一番光景。
乌粉须得火烧才能起效,如今找不到它存放的位置就是祸患。
当年一个方方正正堪堪拳头大的包裹就能放倒整座城,怎能叫他不上心。
“有了。”
顾忱眸子一亮,附在赵桓耳边低语。
赵桓觉得此计可行,定下心神起身,示意白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