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们反应过来,不顾眼前一片漆黑,争抢着拉开门往外跑去,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很快没影了。
被甩在后面的池岁安却停下脚步,抬头往谭宅稍远的东北方望去。片刻后她摸出匣子里的核桃挂件,暗红光晕照亮脚下,她不再迟疑,径直往东北而去。
*
“止步!”
池岁安离开客舍不过数十步,一个冰凉的物什贴上了她的脖间。
果然被她猜对了,有人一直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阁下有话不妨直说,我的时间可不多。”
站在她身后的人并不搭腔,池岁安知道不把话挑明是不行了,“阁下找人塞给我一张破绽百出的恐吓纸条,你……哦不,你家主人不就是想引我出来见面的吗?”
沉默片刻后那人缓缓开口:“跟我来。”
匕首撤走的瞬间,池岁安瞟到那上面没有反射红光,稍一思量后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秋山居,一栋两层小楼,坐落于谭宅东北方,地势高出其他方位约两尺,幽栖人外,花木扶疏,一看就是招待贵人的地方。
为池岁安带路的人挥退门口的侍从,“郎君,人已带到。”
“进。”
池岁安收起手上被她当作灯笼的核桃挂件,已确定其他人看不见它发出的红光。
进入厅内,一片灯烛煌煌中,有人于西侧偏厅棋盘旁端坐,眉目极其俊朗,身形竹节似的。他并没有执棋,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俯瞰棋盘上黑白双方厮杀,不知在想什么。
池岁安可没心情在这里耗着,清清嗓子主动开口:“阁下煞费苦心引我来此,想必不是要约我手谈,大家不妨开门见山。”
那人闻言终于将视线挪到她身上,鸦睫微抬,“娘子请坐。”声音低沉又不带任何情绪。
池岁安面上没露出一丝不耐,顺势落座于那人对面。
“娘子怎知是我引你来此?”
“昨夜我进府时发现谭宅夜里有两处灯火通明,一处位于宅邸中央,想来是谭宅主人居住之处,另一处便是这里,能和主人相提并论的,我想必然是一位贵人。”
那人为池岁安斟满茶水,“继续。”
“给我传纸条的婢女曾说过,有人令她把纸条塞给我,承诺保她阿兄性命。这人既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对谭宅的人事也一清二楚,甚至能左右谭家家主的决策,除了住在这里的贵人不做他想。”
对面的人听罢抬手,“饮茶。”
烛火摇曳间那人剑眉高鼻格外好看,池岁安不合时宜地想谭家可真铺张,都要死绝了还点这么多蜡烛。
没时间了,贾夫人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
“这位郎君,我的处境你当了解,你的难处我也略知一二,我们何不做笔交易?”
池岁安给出的信息和情绪像是泥牛入海,就在她要再度分析眼下的情势时,对面之人突兀地取出一枚黑棋轻置于棋盘之上。
“在下姓荀,娘子可称呼我荀慎。”
池岁安莫名,这时候交换哪门子的姓名,“敝姓池。”
对面的人听她报出姓氏后轻笑开来 ,“池娘子可先说说你的条件。”
池岁安不知道他突如其来的笑是为哪般,好在总算聊到正事了,“荀郎君对谭宅沾染了邪祟定然有所了解,毕竟柴房里堆着那么多尸体。我虽不知贾夫人急着推我出去是何用意,但这对邪祟不起任何作用,这一点相信郎君也是同意的。”
她停顿了片刻,见荀慎并未反对才接着说:“我需要在贾夫人手下自保,郎君需要谭家的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想要离开此地,目标一致,可以互相帮忙。”
对面之人目光幽深,“娘子有办法对付邪祟?”
“只要荀郎君护我安全,诛灭这等邪祟于我不过小事一桩。”谈判嘛,适当地夸大一下自己的筹码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就不得不说邓弃了,自称是天下最大的恶业,结果对活人根本毫无妨害,除了她这个与它互誓之人。幸好她从婢女几人的话里拼凑出了一些事实,否则她哪有资本跑来跟荀慎做什么交易。
“兴圣宫没教娘子自保之法吗?”
池岁安见荀慎颇为随意地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脑子一下没转过弯,“兴圣公?”
对面之人一双眸子闪着寒光,“本朝严禁民间修佛习道,遇方士巫觋更是杀无赦,你若不是兴圣宫之人,如何会御邪之术?”
池岁安一愣,天杀的,你们搞垄断这么重要的事就不能早点说吗?!
难道这个人从她进门一直在试探她?不,也许从她进入谭宅那一刻就开始了。
恰在此时,门口传来侍从的通禀声:“郎君,谭公和夫人已至。”
贾夫人……池岁安脑中灵光一闪:“我来自西边,并非本国……”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荀慎打断:“我大梁与西边的成国、岐国皆不通往来,凡有来人皆以奸细论处原地绞杀,娘子还是想好了再说。”
池岁安狠咬后槽牙半晌说不出话,这个人给她设了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套等她钻,好深的心思。
沉默片刻后荀慎慢条斯理地起身,凉薄的声音在偏厅响起:“你不是兴圣宫的人,甚至不是大梁人,那便是无用之人。”
池岁安心脏狠狠一跳,而荀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来人,把她拖到谭公面前去。告诉谭公,他的打算,我允了。”
“是。”
早前引路那人从门外进来,毫不费力地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起往外拖去。
收在池岁安腰带里的核桃挂件红光大炽,邓弃怒极:“你倒还不如死在我手上呢,没用的东西!”
池岁安一边用装着木匣子的包袱砸拖拽自己的人,一边在心中大骂:你个只会干叫唤的蠢货才是最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东西?
池岁安福至心灵,突地高声喊道:“我能助郎君对付兴圣宫,不算无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