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卑弦面无表情地汇报,“属下已奉命前往袁先生开采之地,取回这一车蓬莱息壤。”
温祈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禁不住愕然地看向谢迎。
却见他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如此之多,想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依袁先生先前所言,蓬莱息壤,食之可窥得长生。虽说本侯不懂什么炼化秘法,但圣物毕竟是圣物,就算被凡俗所污,想必仍有延年益寿之效。”
“本侯向来宽厚,好东西当见者有份。袁先生进献有功,柳庄主恰逢生辰,便一人赐上十石,当场用了吧。”
说是赏赐,但他实在没给两人半点拒绝的机会。
承钊和卑弦一人按住一个,抓起土块就往他们嘴里糊。
柳见山被塞了满嘴的土,情急之下,奋力高呼一声:“侯爷饶命!此事全是他袁鹤一人所为,与我断无相干啊!”
承钊闻言眉头一挑,适时卸力,让他得以挣扎脱身。
柳见山顿时不顾形象地扑倒在地,磕头如同捣蒜,三言两语便将袁鹤的谋划倒了个干净。
“是他!是他诓骗于我,说只要有蓬莱息壤,便可在我生辰宴上激活阵法,破除我柳家的诅咒。我一时鬼迷心窍,竟信了他的鬼话,没想到他胆敢用观音土偷梁换柱!”
袁鹤听到他说的话,瞬间也急了,抖着手破口大骂:“柳见山你过河拆桥,不当人子!”
眼看着两人互相攀咬,场面一时间越来越混乱。
谢迎神情倦倦地打了个哈欠:“二位,用这种手段来拖延时间,未免过于拙劣了吧。”
温祈听得默默翻了个白眼。
就谢迎那演都懒得演的敷衍表现,居然还好意思吐槽别人拙劣。
柳见山和袁鹤双双怔住。
“侯……侯爷,小人愚钝,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柳见山勉强挤出一丝谄媚笑意,仰头望向谢迎。
谢迎摆明了懒得搭理他,朝温祈丢了个眼神。
温祈都忍不住有点可怜柳见山了,无奈叹气道:“柳庄主,柳三直到现在还未回来,您就半点都不奇怪吗?”
话音落下。
柳见山瞬间讶然,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良久,又不死心地扭头看向祠堂外。
但预料中的身影并未出现。
“你还在等他带来陈巧书,继续你的续命仪式吗?还是说在等杨明珠的尸体……不对,或许对你来说,是假死的尸体,来这里复活吗?”
“别傻了。”温祈淡然打破了他的所有妄想,“杨明珠早就死了,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毒药是你亲手喂给她的,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柳见山双目赤红一片,歇斯底里地怒吼出声,“你这妖女用了什么把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坏事……陈巧书那贱人竟胆敢背叛我!我没有杀她,明珠还活着,那是袁先生给我的假死药,只要陈巧书死,只要阵法激活……”
温祈看着他语无伦次的样子。
只觉得无比可悲。
“庄主!不要一错再错了!”
祠堂外,突然传出一道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含糊且怪异,但并不影响听明白话里的意思。
柳见山猛地回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残存的希冀骤然被怒不可遏的情绪所取代,莫名的荒唐感竟让他一时失笑。
“小安?”他匪夷所思地质问道,“是你在说话?可你不是哑了吗?”
没得到回应,但他随即便快速反应过来,神情恍然地看着温祈:“是你啊。你果然是妖女。”他语气释然,仰着头大笑起来,直到笑得喘不过气,胸腔大幅度地起伏起来,突然佝偻着身子,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有血渍从他指缝间溢出。
小安还在控诉着杨明珠的死,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模仿着人声的哨音响彻祠堂,如同啼血的哀鸣。
但柳见山听不清了。
耳边嗡鸣声一片,视线也跟着模糊得不像话,但他还是望向袁鹤的方向,用平静到漠然地语气问道:“袁先生啊,她所言为真吗?”
袁鹤也跟着呆住。
他似是没想到,柳见山居然直到现在还在相信自己。
两人面面相觑的场面,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直到袁鹤半讥半讽地问出一句:“柳见山,你先死的是脑子吧?”
柳见山默然,有些无所适从地移开视线,环顾一圈四周,空洞的视线却突然在某处定格住。
“……明珠?”他几乎用气音唤道,像是生怕惊扰到了什么,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走去。
温祈拧眉,看了眼刚赶来的陈巧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柳见山自己在离她数米远的地方停下了。
“明珠。”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恨我吗?”
陈巧书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出声,只是细细打量着他。
良久。
“恨啊。”她玩味地吐出一句,紧接着无比畅快地笑起来,“柳见山,我恨死你了。”
她笑,柳见山也跟着她笑,身体晃了晃,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动作迟缓地俯下身。
跪在地上。
温祈看着他仿佛垂垂老矣的背影。
——咚。
他面向陈巧书的方向,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闷响。
殷红血液从他逸散而出,洇湿了大片地面。
他一动不动地跪伏在那里,再也没有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