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北门陈桥门在金属扭曲的呻吟中被溃退的金兵撞开,残存的铁骑与步卒如同决堤的洪流,争先恐后地涌出城门洞,在熹微的晨光中,仓皇失措地向着北方亡命奔逃!他们丢弃了旌旗,抛弃了沉重的盔甲,丢掉了影响逃跑速度的一切累赘,只想离那座化作恐怖熔炉的汴梁城远一点,再远一点!
然而,逃出城门并不意味着生天,恰恰可能坠入更深的陷阱。
溃兵洪流刚刚涌出数里,进入一片地势相对低洼、两侧有缓坡矮林的区域——这是岳飞和韩世忠早已预料到并精心选定的战场。就在他们认为暂时脱离城墙弓弩覆盖、以为侥幸逃出生天、精神略有松懈之际,两侧缓坡上陡然传来一声冰冷如铁的清越号炮!
“呜——!”
如同死神的号角刺破黎明的微光!
紧接着,一个女性将领冰冷森然的声音响彻洼地上空,字字清晰:“放箭!”
这命令来自梁红玉!
霎时间,埋伏在两侧缓坡密林与伪装工事之后的上千支神臂弓、强弩万箭齐发!强劲的弓弦轰鸣声连成一片骇人的风暴!黑色的箭矢在微弱的晨光中形成一片恐怖的阴云,带着凄厉的尖啸,居高临下,精准无比地覆盖了冲锋在前的金军溃兵!
“噗噗噗噗——!”利箭穿透皮甲、撕裂血肉、钉入大地的闷响,瞬间压过了逃命的嘈杂!冲在最前面的、穿着相对精良、试图夺路而逃的金军精锐亲兵,如同被狂风吹折的麦秆,成片成片地倒伏在地!人马皆亡!洼地顷刻间化为修罗场!
“有埋伏!!”
“快退!!”
“逃命啊!!!”
金兵刚刚涌起的微弱希望瞬间被绝望的冰水浇灭!后方的人马收势不及,狠狠地撞在前方中箭倒毙的人马尸体上,滚做一团,践踏无数!原本就不成建制的溃兵洪流彻底陷入惊恐万分的混乱!
“杀!!!”
不给金兵任何喘息和调整的机会,梁红玉一声令下!她身披鲜艳如血的披风,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从左侧坡上冲下!手中一杆特制的长柄槊寒光闪闪,目标明确直指混乱金军中那面虽已残破却依旧醒目的金色帅旗!
她率领的数千韩家军精锐伏兵,如同两把烧红的巨大钳子,从左右两侧的坡地上呼啸杀出!他们是生力军,是蓄势待发的猛虎!此刻扑入惊魂未定、混乱不堪的金兵群中,如同虎入羊群!
梁红玉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帅旗下那个苍老而熟悉的身影——完颜娄室!老帅此刻在亲兵的死命保护下,仍在挥刀砍杀试图冲垮他亲卫队的宋兵,试图维持一条通路。
“老贼休走!梁红玉在此!”一声娇叱,蕴含雷霆之威!梁红玉的长槊如同游龙,精妙绝伦地拨开拦路的刀枪,荡开护卫的盾牌!她利用马匹冲刺的巨大动能,如同烧红的尖锥,硬生生撕开了一条通往帅旗的血路!直扑到完颜娄室马前!
完颜娄室身边忠心耿耿的亲兵头目、其养子完颜阿撒大吼着挺枪来刺!梁红玉看也不看,长槊一个诡异的弧线回扫,精准地砸在其枪杆受力点上,势大力沉!虎口崩裂,长枪瞬间脱手!
两马错蹬!
电光石火间,梁红玉并未以夺命招式攻击,而是展现了超绝的控马技术与格斗技巧。她左手控缰绳让战马骤然侧转半身,右手长槊以一个精妙刁钻的角度猛地刺出!目标不是完颜娄室要害,而是他全力握持、欲格挡的马刀刀身与护手连接处最薄弱点!
“锵啷——!”
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火星迸溅!
完颜娄室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槊尖传来,右手剧痛如裂,那把伴随他半生征战的宝刀竟被生生挑飞上天!
就在老帅心神剧震、身体因巨力惯性不稳的瞬间,梁红玉弃槊于地(槊杆有绳链系在鞍上),在二马交错的刹那,猿臂闪电般探出!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如同铁钳,精准地抓住了完颜娄室腰间束甲的狮蛮带!
“过来吧!”
一声怒喝,梁红玉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竟硬生生将这位身披重甲、身经百战的金国老帅从马鞍上拽了过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得匪夷所思!梁红玉身边的亲兵立时扑上,死死将尚在挣扎的完颜娄室按住!
“大帅!”
“父亲!!”
紧随其后、负责断后的完颜娄室长子完颜活女,正被另一波宋军包围苦战,亲眼目睹父亲被擒拿的这一幕,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目眦欲裂的狂吼!他血灌瞳仁,疯了一般挥刀狂砍,试图冲杀过来救援!但韩世忠精心部署的伏兵岂会给他机会?无数长枪盾牌构成的铜墙铁壁瞬间将他死死拦住!他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绳索捆绑结实,心如刀绞!
帅旗被夺,主帅被生擒活捉,成了压垮金军残兵最后一点抵抗意志的巨石!幸存的金兵彻底失去了方向,像无头苍蝇般在洼地里乱撞,绝望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生路,但在宋军有组织的围追堵截下,最终除了少数漏网之鱼,大多非死即降。
至此,汴梁外围的抵抗彻底瓦解。
汴梁城内,巷战的最后残余也很快被肃清。这座饱经沧桑的都城,历经两载多的金人蹂躏,终于回到了大宋的怀抱。
汴京大内,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殿,虽然宫殿主体仍在,但内部早已面目全非。精美的屏风帷幔变成了粗野的兽皮挂毯,象征着礼法的庄重陈设被砸毁或挪作他用,取而代之的是胡凳、马鞍和堆放的武器甲胄。到处弥漫着一种粗犷蛮横的气息,与这座殿宇原有的雍容华贵格格不入。金人留下的粗鄙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两年来无尽的屈辱。
女皇赵福金在岳飞、韩世忠、吴玠等主要将领以及耶律余里衍和一队“银甲近卫”的护卫下,踏入了这座她曾经生活过、却在此后日夜承受着噩梦煎熬的宫殿。她的脚步踩在冰冷的地砖上,每一步都异常沉重。目光缓缓扫过大殿中每一个被篡改、被破坏的细节:被劈砍出缺口的蟠龙金柱,地面上残留的深深刀斧痕迹,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马臊、汗臭和淡淡血腥的气味……
往事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神。那些金兵闯入宫禁时的狞笑,宗室女眷绝望的哭喊,冰冷的囚车,北狩路上风雪交加的刺骨冰寒……靖康耻!这三个字,早已不再是历史名词,而是刻入骨髓的剧痛!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如古井深潭般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燃烧的、更加坚韧的火焰——那是属于征服者的光。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却有力的脚步声,一名亲兵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难掩激动:“启禀陛下!大捷!韩元帅麾下梁红玉将军于北门外设伏,大破金军残部!生擒伪金左副元帅完颜娄室!俘其子完颜活女!缴获帅旗及敌酋以下将校数十人!”
消息传入殿内,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岳飞、韩世忠等人眼中都爆射出惊喜的光芒!即便是沉稳如岳飞,也忍不住脱口道:“好!梁将军大功!”擒获此等金国宿帅,意义非凡!
韩世忠豪迈大笑:“哈哈哈!红玉好样的!不负圣望!”他原本负责围攻北门以及部署伏兵,梁红玉的完美执行让他倍感荣耀。
赵福金眼中也终于浮现出一丝真切的笑意,带着如释重负的快意:“此乃北伐以来又一重大战果!韩卿、梁将军,当为首功!”她转向亲兵,“梁将军辛苦了。速将俘虏押来紫宸殿。完颜娄室……朕要见他。”
“遵旨!”亲兵领命而去。
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