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按住腰间剑柄,甲胄摩擦间漏出沙哑笑声:「世子这般匆忙,可是听说营中有凤凰?」
「正是。」九熙话音未落,忽然打量卫霖形容,「不过月余未见,后将军怎的瘦成这般模样?」
「覃泽道上闹妖雾,几日水米未进,不过是些虚症。」卫霖摆了摆手,忽然偏头看向立在雪光中的皖钦。少年清俊眉眼映着营火,竟让他瞳孔微缩——那眉骨的弧度,像极了秋府那位小公子。
皖钦亦在审视眼前之人,险些脱口问出「可曾在秋府当差」,却见卫霖眼底闪过惊惶与愧疚,转瞬化作恭谨笑意。
「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皔阳引见时,卫霖猛然抱拳,甲胄磕在胸前发出闷响。他喉结滚动,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殿下在秋府时的课业,末将曾有幸见过几篇。字里行间的风骨,倒是从未忘记。」
话音落地,雪粒忽然扑簌簌落在皖钦肩头。九熙正要追问,却见卫霖已转身引路。
原来真是秋府门徒。皖钦怅然。
越靠近兽栏,腐臭之气越浓,混着潮湿的血腥味。九熙捏着鼻子后退半步:「前将军为何将灵鸟置于此处?」
「这些畜生身上带着覃泽的瘴气,只能用腐草浊气掩其灵气。」卫霖抬手叩击木栏,惊起几只夜鸦,「至于凤凰...实不相瞒,我带回来的这群鸟,其实只是治病的载体,而你们所说凤凰,我也不知是真是假。」
「可空穴不来风,他们是如何传出来的?」
「或许,兴是看见一只鸟自燃了罢。」
「自燃?哪种鸟有这神力,岂非凤凰不可?」
卫霖笑着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李琛从里面冒出了头,满脸严肃地走向皔阳,毕恭毕敬地行礼。
「右将军不必多礼。」皔阳抬手虚扶,目光扫过李琛身后蒸腾的雾气,「听闻你在此守了月余,辛苦了。」
「真是难为李将军,守着这群畜生一个多月。」卫霖竟有些想发笑,「整个华东城,能镇住李将军暴脾气的,怕只有公孙老将军的军令状了。」
他瞥了眼面色发苦的李琛,「再晚些回来,怕是要给右将军立座生祠,供在这兽栏旁当镇邪符用。」
李琛苦苦尬笑:「后将军谬赞。卑职只盼早日将这些畜牲移交钦天监,省得整日闻这股子腐味 —— 连梦里都觉着身上长了蛆虫。」
「有劳右将军引路。」皔阳拍了拍李琛肩膀,「若真能寻着那神鸟,本殿定在父皇跟前为你美言。」
「卑职愧不敢当。」李琛侧身让路时,甲胄缝隙间漏出半道伤疤,形如鸟爪抓痕,「只是这些灵鸟邪性,殿下们且多留意脚下。」
绕过三重布幔,腐臭之气骤然浓烈。九熙闷声咳嗽,伸手去捂口鼻,却见笼中牲畜皆静如泥塑,浑浊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众人,宛如嵌在皮毛下的琉璃珠。皖钦踩过结冰的血污,忽觉靴底黏腻 —— 那是混合着药汁的腐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百鸟都在最里端。」李琛抽出腰刀拨开藤蔓,露出排列整齐的木笼。
「刘元老的『东物西引』倒是惠及焱西,」皔阳望着漫山遍野的笼车,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只是苦了华东百姓,要送这么多活物。」
「殿下,这便是后将军带回来的一百只灵鸟。」李琛解释着,指向那几棵树——几十只禽鸟或蹲或立,羽毛色泽各异,却都透着股子不属于凡世的灵秀之气。
九熙仰首望去,雪粒落在他睫毛上:「覃泽终年云雾缭绕,多有妖物出没,后将军竟能带回这么多灵鸟?」
「他说途径沼泽时救了只受伤的幼鸟,」皔阳抬手拂去肩头积雪,「此后每过一城,便有群鸟追随,待至华东城外,竟聚了百只之多。」他忽然轻笑,「若说那幼鸟不是凤凰,谁能信?」
「可凤凰为何要栖身于这腐臭之地?」九熙捏着鼻子后退半步。
「或许是借腐臭之气掩人耳目吧。」皖钦话音方落,忽觉头顶一沉。
却见皖钦发冠上不知何时落了只焦黑大鸟 —— 羽毛蜷曲如煅烧后的铁屑,唯有瞳孔赤红如泣血,扫过众人时神采携带万分凌厉,宛若藐视众生。竟让久经战阵的李琛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九熙惊呼着伸手驱赶,却见黑鸟昂首啼鸣。
那羽翼也是锋利,皖钦肩膀竟生生被它划破。
一丝疼痛袭上脑门,皖钦轻皱眉头,偏头看向那黑鸟,那黑鸟倒是直勾勾地盯着皖钦。
九熙朝那黑鸟抓去。
又是一阵扑腾,黑鸟朝树林子里飞去,瞬间惊起一阵又一阵的声响。
皖钦按住渗血的肩膀,望着那道焦黑残影消失在树林深处,忽觉伤口处传来异样的温热,竟似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脉游走。
九熙凑近一看,皱眉道:「好大的力,隔着衣服竟都能抓破,脸上也划破了。」
几人凑近,侧脸果真有一道划痕,虽然不太明显,但仍在渗血。
皖钦一手抹尽,竟然止了血。
皔阳皱眉道:「还是先回去包扎一下,若是那黑鸟带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渗入肌肤血液,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