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卉凑近一看,笑了:“你别说,这个帖子一见钟情的表白,文笔还挺好的。”
倪稚京兴致大发:“我给你们深情朗诵两段如何?”
杨皓原勃然色变,郑卉也应激后仰:“那还是别了!”
安珏接住郑卉,笑得肩膀直颤,从塑料袋拿出饮料塞给他们几个:“好好看比赛吧。”
第三节比赛风云突变,官方暂停时,校队已经落后了十四分。
“诡异,上半场那个袭野是不是没睡醒啊?第三节突然打开封印了哦?这样下去校队还打个屁。”倪稚京的手肘悄悄捣了捣郑卉,“去吧卉卉,快去安慰安慰你的王子!”
郑卉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却还是拿起几瓶红牛,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座位最下方是体育生队的休息处,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杨皓原也用手肘拱了拱倪稚京:“你怎么不去给19号送水?”
倪稚京没好气:“去屁啊,这种级别的帅哥,远处看看就完了。”
杨皓原“哟”了声,八卦兮兮地挑眉:“你不去自然有人去,看那个穿牛仔背带裙的,不是叶校花嘛?瞧瞧人家这效率,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了嘿。”
闻言安珏也扭头看过去,可人实在太多了,看不清。
倪稚京耳朵一动:“什么叶校花?哪门子校花?问过我的意见,问过咱四班的意见了吗!有本事来个全校公投,我们安珏完全没在怕的。”
杨皓原点头:“这个俺同意。”
安珏震惊:“你俩等等,谁说我不怕的啊?”
倪稚京才不管,一个劲闹她,嘻嘻哈哈的。
和体育生队那边热火朝天的盛况相比,校队这方颇为冷清。
队长丁文麒脖子上挂着条毛巾,怏怏不乐地坐在长凳,却也有好些女生围着他在讲话。郑卉怯生生地等在外边,挤不进去。
“卉卉是真傻,近水楼台先得月,都能被别人抢先。”倪稚京远远地观望着,撇嘴,“你们说丁文麒到底有啥好?耳朵反廓嘴唇薄削,水性杨花的面相,根本配不上卉卉。”
杨皓原再次点头:“这个俺也同意。”
郑卉和丁文麒在一个家属院长大,是大家未来都看好的一对。丁文麒长得好,是真好,过去很多人说他是明中校草。
郑卉对着他,越长大,越自卑。
那几瓶红牛最后被放在了一堆运动书包前,郑卉低头走回来,倪稚京打抱不平似地牵住她:“嗐,不看了不看了,反正校队也追不回来了,咱回教室吧。卉卉,放学在西门等我们啊,麻辣烫走起。”
郑卉明显已经没心情了,却还是点头:“好呀。”
正要走,杨皓原拿下巴指了指对面坐席:“刚才我就想说来着,你们看到对面那几个男的没?一直往这边看。在看谁啊?好像不是我们明中的。”
安珏早也看到了,所以一直有点心不在焉。
郑卉小声问:“他们不就是刚才在小卖部闹事的混混么?那男的染了红头发,他们学校不管吗?”
倪稚京不屑:“职高会管这些?那男的我知道,姓潘,是个无赖小开。他老爸是港务集团高层,给咱校捐了很多器材,就是想把儿子送来明中,老倪可头疼。好在这厮脑子太不好使,在职高都能留级四年,他已经二十二了你们敢信?听说他干妹妹就是我们年段的,所以给他带进学校了。”她贴着安珏的耳朵,“玉玉,你哥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你千万小心。”
安珏笑答:“知道啦。”
惹不起,她躲得起。
倪稚京转头又唤:“杨皓原,放学请你吃麻辣烫去不去?给你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
“好嘞!”
从明中西门出去,穿过一条街就是农贸市场,小吃摊铺遍地开花。
虽然此地卫生环境常年被市报和电视台点名批评,但架不住便宜大碗,品类丰富。所以批评的效果约等于免费打广告,越打越有。
热门店铺要排队,他们几个不愿退而求其次,等到六点半才等到空座,而且还在室外区。
四个人一坐下,安珏就抽出磨手的卷纸擦桌子上的灰尘,郑卉照例对着眼花缭乱的冷柜食材发懵,倪稚京已经在敲筷子了:“老板娘,我还是要上次的配搭!鸭血就不要了,帮我换成鹌鹑蛋吧。”
“小姑娘,你们今天四个人呢!点个火锅,自己烫着吃不是更好?”
“也行呀!”
杨皓原徒手掰开一次性筷子惨遭失败,艰难地扒拉着长短不一的竹棍,嘴巴烫得嘶哈嘶哈:“刚放学听人说,比赛最后一节我们校队追上来蛮多的,只输了体育生两分。”
“可惜了,可惜没看完!”倪稚京拍桌,转头朝郑卉疯狂暗示,“咋回事啊,是不是咱们丁队长发威,差点儿就力挽狂澜什么的啦?”
“不是。”杨皓原不识眼色,又夹了条培根,自上而下卷进嘴里,“袭野最后一节下场了,没打。”
倪稚京问:“啥原因,受伤了?”
杨皓原摇头:“不知道,可能领先太多,就换替补上去练。不过说到受伤,他身上确实好多疤,你们几个前面不也看到了?可怕可怕。”
倪稚京揶揄他:“有什么可怕?那叫sexy,你个无用书生,扛一桶水都闪了腰,是不会懂得什么叫荷尔蒙爆棚的雄性魅力啦。”
这话把安珏和郑卉都逗笑了。
杨皓原也不生气:“拜托,这种人都不好惹好吧?体育生什么德行不知道哇?而且我刚听人说,袭野家里条件很差,经常在码头打工,那环境鱼龙混杂,他居然能在那种地方干纯体力活。难怪他在四中的时候就特能打,危险分子一个,我看比那个红毛更可怕。”
倪稚京越想越心慌,又拉住安珏:“玉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那红毛可别是盯上你了。最近晚自习,班上找几个同学一起送你回去吧?”
“不会的,不用啦。”
“就轴吧你。”
女生们心有戚戚,杨皓原却还在渲染恐怖气氛:“现在可好,袭野才来一个月,明中风气都变了。你们可别跟着那群女生一起疯啊,小心引火上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不懂啊?”
“你才疯了呢,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赶紧闭嘴吃东西吧你。”
倪稚京顺手拿起老板娘赠送的白煮蛋,直接往杨皓原后脑勺上敲过去。
她下手很轻,但这轻轻一敲,“咔”,金黄色液体顺着男生的后脑勺汹涌流下。
老板娘忙忘了,因此送到他们这桌的白煮蛋,是如假包换的生鸡蛋。
郑卉筷子一抖,贡丸从半高空坠回锅里,辣汤四溅。
倪稚京目瞪口呆:“对、对不住。”
“啊啊啊啊——”
杨皓原被后脑的冰凉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猛地支起身,室外坐席本来就摆得拥挤,这一下差点没把整个桌子掀翻了。
安珏立刻站起,抽出手帕纸递给杨皓原。后者还在惨叫,没接,她只得先把滴得到处都是的蛋液擦干净,再向老板娘借湿巾,又问能不能借用洗菜区的自来水管,最好能出热水。
这下子动静颇大,邻桌看得一清二楚。
安珏循着笑声转头,怔了怔,瞳孔慢慢外括。
吵吵闹闹的男生聚会,每个人都在吃麻辣烫,唯独有位男生不动如山地埋头吃着一盘盖浇饭。他拿筷子和运球习惯一样,是天生的左利手。紧致的两颊被食物塞满,但嘴巴紧闭,咀嚼时慢条斯理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和他在球场上展露出来的攻击感和破坏性,大相径庭。
下午打完球,男生就换上了一件干净宽大的T恤,看上去意外有些瘦削。
这时他斜向抬起半张脸,视线却不偏不倚,对上了安珏。
周遭纷扰瞬间在耳边消音,空空寂寂。
月亮穿透云层,上古铜器般高悬,俯瞰着人间烟火,红尘一刻。
暑假过后,就是同学。
她默念他的名字,袭野。
终于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