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管愣了愣,立刻转变态度:“潘哥,这你妹啊?”
安珏通体一激灵,触电般撇开了肩上的手。
潘仰恩笑了:“还闹脾气呢?上次在小卖部,是我不好。”
“我不认识你。”
“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我们也算半个熟人了吧?”潘仰恩叩了叩前台桌面,“加五瓶纯生,再给这妹妹来罐凉茶,降降火气。”
“好嘞。对了潘哥,今天晚饭换个口味不?帮你买碗馄饨,再加个红烧大排?”
“不用,啰嗦。”
网管的眼珠子左瞟右看,从冷柜拿出红红绿绿的易拉罐推到近前,乌龟似地缩回台下了。
安珏当然没拿,她拎起保温袋,转身就走。
潘仰恩紧赶慢赶跟在她后头,明知故问:“你是来找俞承斌的吧?我带你去啊。”
安珏没理,光知道避。
可又顾此失彼,几个巷子穿来穿去,前头竟然没路了。
这片向来就乱,树木奇多,围树而建的自建房错综复杂。在这住的也多是些外来务工者,白天门户紧闭,一个人也没有。
就算安珏大声呼救,未必有回应,只会加速激怒对方。
她慢慢转过身,就见潘仰恩点了支烟,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好似守株待兔。
“我说妹妹,刚开始好好讲话不就行了,跑个什么劲?搞得我不追过来,还对不起你了。”
他贼喊捉贼还不算,身后又陆续凑上来几个跟班。
这些人都是外头混的,学校管不了,家长管不了。就算报警,他们关上几天又会放出来,必定回头找她麻烦。
潘仰恩抖了抖肩膀:“别闹了,待会要下暴雨了。我带你去见你哥。”
“好吧。”安珏朝对方走了几步,抬起头,求助似地问,“可是这边格局好乱,刚才瞎跑一通迷路了,你走得出去吗?”
不待潘仰恩回答,几个跟班哄堂大笑:“美女瞧不起谁?南水关这几条巷子里有几条臭水沟几只死老鼠,我们都一清二楚。”
安珏停住脚步。
这代表他们完全可以带她一路沿着无人小径走出去,想要先到人多之处再呼救的办法,行不通了。
安珏抬起头:“其实你并不知道我哥现在在哪吧?”
潘仰恩嘴角微抽,吐出一口浊烟:“怎么说?”
“前面海丰的网管问你,今天晚饭要不要换个口味,说明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待在海丰网吧里打游戏。可我哥是早晨才跟我姑丈吵架离家的。”
“哦,没错,是这样。忘了说,今天上午你哥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和他爸吵架了,没处去,所以才问能不能来我家躲两天。”
“是吗?”
“那不然呢?”
“可是,”安珏直视了对方,“可是我哥已经离家好几天了,根本不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事。”
说这话时,安珏悄然将挎背的口金包别在身后,包的夹层里装着她的小灵通。
老式通讯器材就这点好,键盘是实体的。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她摸索起号码盘。
潘仰恩被踩到痛脚,瞬间爆发了:“敢他妈耍我,操!”
有人提醒他:“潘哥,这女的手藏在背后,可能是想偷偷报警!”
“死贱人,手机拿出来!”
潘仰恩劈手去拽安珏的包。
这个小挎包是安珏借了姑姑的缝纫机自己做的,口金是挺好的压花纯铜材质,包带却用的仿真牛皮,假得很,三两下就被拽断了,七零八碎的东西散落一地。
潘仰恩一脚踩碎安珏的小灵通,而下一刻,他却猛地停住了动作。
他的目光停在了两盒香烟上。
“这烟,你从哪里来的?”潘仰恩蹲下来,露出一个怪笑。
安珏不傻,这一下子就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第一次见到袭野,男生就点明了这烟少见,潭州买不到。
——明中校外的小卖部里,俞承斌和潘仰恩看似熟悉,却互相看不起,暗中较劲。
这两盒麦金托什,想必就是俞承斌从潘仰恩那里偷来的。
当初俞承斌着急忙慌地跑来小东巷,拜托安珏收好这两盒烟,说是俞冠搜他房间,嚷嚷着要撕掉他的皮,家里实在藏不了了。
安珏不理。俞承斌咬咬牙,说可以给她两百块的报酬:“不行就三百!玉玉,就帮哥一把。而且你成天校服换着穿,就不想买条新裙子吗?”
想,她当然想。
花一样的年纪,最基础的审美需求就是她的遮羞布,廉耻心。
裙子还在其次,钢琴教材总迭代,各类比赛的报名费也在涨,梁铮又要替安珏出这个钱。她拉不下脸,更别提跟奶奶和姑姑说了。
从前她能义务帮同学们藏玩具,藏手机,藏言情小说,那么有偿帮表哥帮一回东西,又如何呢?
她需要钱,要得理直气壮,辗转难安。
也因此并没有细想,俞承斌为什么忽然这么大方?
更不知这烟背后,还有一脑门子的官司。
可既然她贪心了,钱收了,偷烟的连带责任,她也得认。就像潘仰恩骂明中小卖部老板那样——钱收没收,收没收?
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把表哥也卖了。
就算卖了,潘仰恩这种人也不会买账。
“不说就以为我猜不到了?”潘仰恩冷笑,“俞承斌那个臭傻逼,不就住个翠湖花园,到处吹牛逼,没钱硬装的货才会买小区底层,活该被蚊子蟑螂咬烂。他家空调叫人砸了都不长记性,还敢偷老子的烟!知不知道这烟是谁送我的,啊?俞承斌他妈有几个胆子,敢在潭州抽这个烟?”
骂着骂着,他忽然眯起两道单缝眼,又笑了:“不过妹妹,我知道你肯定和这事没关系。你把这烟带在身上,是要还给你哥吧?走啊,我们一起去找你哥算账。”
这话倒是没错。
如果不是开学前遇到袭野,安珏几乎都要忘了香烟的事。昨晚听说姑姑住院,她一时气急,才想到带上烟找俞承斌算账的。
她不要帮了,不想管了。
却偏偏又撞上这样的事。
四肢止不住地开始发僵、发冷,却还是强撑着。
“喂,你到底走不走?”
潘仰恩突然上手扼住了安珏的腕子,那么细,他一手抓俩都不是问题。
可他没想到安珏的力气会这么大,她不肯求饶,连呼救的力气也要省下来,手脚并用的,踹得他满身都是灰。
“给脸不要,和你哥一个贱样!”潘仰恩抬手就是一巴掌,转头对跟班怒吼,“看屁啊?快点,找个没人的屋!”
安珏还在挣扎,鱼死网破般往死里发狠。潘仰恩就没见过这么倔的,眼看就要压制不住,跟班里最胖的那个冲过来,一掌甩出去,打得安珏直趔趄,倒退几步,颧骨磕在阶梯的石板上,淤青瞬间隆起,触目惊心。
她顾不上疼,立刻看到阶梯后面有一捆削尖的柴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