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诉你,到那天你就知道了。”
“……”
安珏歪头瞧他,得逞般笑了:“只许你一问三不知,就不许我装傻?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这态度多像撒娇。
袭野还愣在那里,像是他刚才走神就没再走回来,现在跑得更远了。
冬天降水少,小雪下了一会也就停了。
公交刹住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剜出两道深色褶子。
安珏前头还觉得冷,现在却无端燥热:“我到了,先走啦。”说完就跨过他两条腿,拿起书包走下了车。
下车没走多久,袭野几个大步便轻松跟了上来。
安珏倏而停住脚步,回过头。
不知是不是他还在窜个子的缘故,视觉上明显更瘦了。
从前只她知他睫毛浓密,天生就像画了眼线似的。现在仔细再看,他的眼圈暗得都有些发黑了。
想到他原来每晚都在目送自己回家,第二天天没亮又要起,这样下去怎么可以呢?
于是安珏尽量软和语气:“袭野,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点头,还是那句话:“好,我看你进屋就走。”
“我的意思是,送到今天为止,就可以了。”
他好不容易追回来的神志,又被她一句话打散,连“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就在刚才,在公交上,他还误以为她正在慢慢接受自己。哪怕只是一点引信,都让他高兴得不知怎么办好。
可这么快,一切就被打回原点了。
连错愕都来不及。
安珏忙说:“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你每天已经很辛苦了。”
袭野的双手僵在裤缝线上,线迹断断续续,他说得也断断续续:“你不想看到我,没事,没关系。我远远的,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真的不是你的问题……”
“那会是什么!”他一个不注意,那股子劲又上来了。但很快控制情绪,声音也被挤压得沙哑,非常轻,“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安珏无奈,到底叹了声:“我又看见你抽烟了。”
袭野这才想起了下午食堂后门的场景,安珏是看见了的。
他想她这样的好学生,一定很排斥。
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多年训练锻造出的内驱意志力,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做出许诺:“以后不了,但给我点时间。”
安珏摇头,她说这个,并非是要求他戒烟。
但仔细一想,又还是这么回事。
可打着“为你好”的名头劝说,更多源于自我满足。她有什么资格去改变别人呢?
不知道怎么搞的,她遇到他,总是一团乱。
这种模糊的恐惧感,让她心慌。
安珏匀了口气:“我是说,因为看到你在学校抽烟,就不免会想,你最近压力非常大吧?”
“没什么。只是教练定了一些目标,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达到。”
话说得轻巧,所谓目标是来年明中篮球队要打进全省前八,跻身耐高联赛。
他实力再好,也是个外来者,原队员口服心不服。一支球队各自为营,想拿成绩,谈何容易。
这才烦到没忍住,在食堂后面抽了支烟。
“所以啊,”安珏松了口气,总算能和他好好说话,“你平时打工训练已经很忙了,每天晚上送完我,第二天又要早起,实在太辛苦,身体怎么吃得消呢?所以前面我才那么说的。”
真是这样吗?
还是搪塞他的借口?
袭野别开视线,腮帮收紧:“我没觉得辛苦,不要用你的想法判断我。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好。”
一副无法沟通的样子。
有时安珏真会被他的一意孤行伤到:“可抽烟会上瘾,对身体也不好。”
“现在已经很少再抽了!”
抽烟的确上瘾。
而快速戒掉一种瘾的最好方式,就是染上另一种。
认识她以后,只有少数时候他才会暂时翻出过去的瘾,聊以代替。
却没法说给她听。
安珏呼吸滞住,良久,认真开口:“袭野,我们要为自己的将来负责。”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不是没有分心分神的。
即便时间几乎都花在做题上,但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她看着教室窗外,就会去想,他在做什么呢?
也有时在食堂打饭,听到大家八卦他和叶亦静,说是体坛帅哥和明星甜妹,天生一对。而这种直觉印象,无风不起浪,正因太多情侣符合条件,大众才有了相应的联想。否则为什么自己就从来没和他摆在一起议论过?
明明还只是普通朋友呢,安珏的怪想法已是一茬接一茬,割都割不完。
到了晚上,若再遇见,要说什么话,说多少话,他才不会觉得自己太冷淡?她总是爱讲自己喜欢看的书和电影,一讲就讲个不停,特别爱买弄。也完全没想过,他可能根本没兴趣。
真是再麻烦纠结也没有了。
那干脆叫停吧,让他及时参透她自私的底色,不想再和她有所往来也好。
现阶段,没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我只在乎读书和分数,其他什么都无所谓。你的本钱是身体,是比赛成绩,这都需要充足的休息支撑,不会因你的个人意志所转移。你记挂我的安全,我很感激,但这哪怕和你的睡眠时长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如果你担心这个,我可以减少送你的次数。”
“可我们之前不是就这么约定的吗?”
然后呢,他做到了吗?
有些事一旦起头,就再难控制。控制也需要耗费心力。
而他们都没有资本试错。
她不想他日后追悔莫及,再回头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止步于点头之交。
安珏给自己的长篇大论下了定调:“我会照顾好自己,请你也这样。说完这些话,如果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说到最后,他想她是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又想到刚才在校门口看到的那辆奔驰,虽然安珏没有答应叶亦恭的邀请,但一问一答间,两人分外默契的态度,跃然于前。
不禁从鼻腔挤出一声笑,冷笑,掺杂男生自身的凛冽气息,有了危险的含义。
安珏打了个寒噤。
幸好他只是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他又停住,回过头。
安珏家的铁门开启又合上,灯光亮起,又草草熄灭。
像是一点犹疑和留恋也没有。
她就是这样的。
可他也就是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