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可以控制住,如今再次毒发,只怕不好。
待江与安醒过来后,大夫已经施针将此毒暂且压制起来,侍书望着他的面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说吧。”江与安淡声道。
侍书眼中尽是担忧之色,“您身上这毒汹涌,如今夫人身死,您的毒要怎么——”
可江与安却像是有些疲惫一般,只静静闭目不言。
“还有,那件事……还做吗?”侍书低声问。
江与安并未睁开眼,却握紧棋盘上的一颗黑棋,果断道:“做。”
翰林院的江学士死了夫人的事很快便在京中传开,人人皆在猜测这江夫人是怎样死的。
但京城中的事本就多,只不过半个月之久,京中便不再谈论这件事。
周元窈死的消息也很快被哪里开了新的脂粉铺子、哪家又纳了小妾诸如此类的事覆盖下去、被人遗忘。
但很快,便开始有人盯上这空出来的江夫人的位子。
这江学士虽丧妻,嫁过去也是续弦填房,可胜在他实在丰神俊朗,又步步高升,祖父还是两朝元老、德高望重。
所以,京中不少人都在盯着他的孝期。
甚至有过分的直接将帖子递到他府上来。
江与安平日里修典便已筋疲力竭,实在没心思应付这些媒婆似的人,每次那些人来,也都只是冷声回绝,令人悻悻离去。
江与安薄情,却在那些人眼里落个“大人痴念亡妻”的好名头。
可江与安从未正面回应有关周元窈之事。
但却每日下朝回来都会在院中枯坐两个时辰,像是得了什么怪病一般,总隐隐有些沉郁之气。
下人又收拾了周元窈的旧物送过来。
周氏的东西。
他握住周元窈的簪子,力度愈发紧起来。
周氏怎么敢去死的?
“郎君,您多日操劳,还是吃些吃食吧。”侍女端着一碗汤面进来放到江与安桌上,便要侍奉郎君用膳。
汤面……那不是周氏从前常常做的东西么?
江与安握住那碗的边沿,望着那遮蔽人眼帘的雾气,忽地将碗碟摔下去,脸色愈发阴沉,“今后不许再做这个。”
侍女退出去后,他才迈步走出去。
但没走两步,却又鬼使神差地走到周元窈院门前。
院子里隐隐有女子的哭声,江与安微微皱眉,似有些疑惑,遂冷冷抬步上前查看。
推开云烟,却见谷雨跪在周元窈门前,一张一张,为她烧着纸钱,嘴里不知在低低喃喃着什么。
“郎君来了。”谷雨并未回头,却像是能看见他过来似的,低声开口道,“我与小姐等您许久了。”
江与安抬步慢慢过去,谷雨仍旧端正跪在原地纹丝未动,但他走过去时,却见她衣裙衣袖上都沾满血迹,江与安的声音愈发冷,“你做什么?”
谷雨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地说着:“小姐自小便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但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既然后来恨着小姐,又为何要娶她,给她一丝希望。”
但江与安没有回答。
“郎君,您当真狠心。”谷雨又道。
江与安没再搭她的话,“滚出府,她死了,别让我下一个杀你。”
“小姐一心扑在你身上,将所有爱都给了你,你那个平安符是小姐费了很大力气才绣出来的,她也一直在查探夫人的案子,想还夫人清白,也证明给你看。”
“就连死前,她都将我妥善安置,生怕我追随她而去。”谷雨越说声音越冷,她骤然缓慢回头,江与安才察觉她唇边都是鲜血。
“从前我不会违抗她的令,可这一次,我做不到了。”
“我死后,劳烦郎君将我的骨灰埋在小姐身旁,还有,小姐喜欢临安之地,暖和。”
她嘴唇微动,眸中带着心寒与绝望的暗光,似乎还想说什么,待周围风声渐弱之后,江与安才听清她在说什么:“你是小姐喜欢的人,原本,我也想送你去地下陪她——可我终究没能下手。”
“你——”
谷雨吐.出一口黑血,随即闭上眼睛倒在周元窈的寝房门口,手还拼命地往寝房大门那边伸,似乎想牵住什么人的手。
但下一刻,她却合上了眼睛。
谷雨服毒自尽毒发的模样在江与安脑中久久萦绕不去。
他分明安排人将周氏送到庄子里给她活命的机会,她又为何不肯把握住?
周氏怎会这样傻?
“郎君,您的墨……”
耳边传来小厮侍墨的提醒声,江与安这才惊觉方才走神时,毛笔上的墨汁已经滴下来落到宣纸上,在上面落下一团团凌乱的墨色。
“轰隆——”
雷声乍起,外间风雨忽地来临,滴滴答答的雨声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混杂着传入耳畔,却无端令江与安分外烦躁。
他抓起那张宣纸便团起来扔到一旁的纸篓中,又铺开一张新的,可却下笔却怎么也写不好,便又毁掉重来。
一次又一次,毁掉之后又只能重来。
但这文书却怎么也不能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