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并不复杂,秦河的奶奶秦忆年轻时有一个恋人,两人同长一村,青梅竹马,少年眷侣羡煞旁人。
那时神州大地,风雨飘摇,山河将倾,秦河奶奶的恋人许正清响应号召当兵去了,去时许正清郑重承诺,等家国安定就回来娶她,要是一直不回来也别等他,嫁了便是。秦忆摇着头,神情坚定,说一定等他。
哪知斯人一去就是八十年,再无音讯。
秦忆没有嫁人,一辈子守着那个承诺,直至离世,秦河与她走南闯北,只要有一丁点消息便立马赶去,始终一无所获,毕竟年代过于久远踪迹难寻。
秦河奶奶经常看着电视里亲人相聚的场面默默垂泪,她会不会也会幻想有天相认的主角是自己?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得偿所愿,失而复得?遗憾、后悔、差一点点就能圆满才是人生常态,到达幸福始终有一定的距离。
秦河年少轻狂曾一时嘴快,说若是找到了许正清,他已经儿孙满堂了怎么办,秦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年?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而是有很多。
秦忆就着灯光补鞋子,闻言动作一顿,还没有说话,秦河惊觉失言慌忙道:“对不起奶奶,我说错了。”
他们找了那么久,奶奶为此一辈子没嫁,若是最后的结局是这样让人寒心,那奶奶该怎么办呢?
秦忆淡淡一笑,并没有抬头,她说:“有结果便好。”
不管是死是活,至少得有个结果。
秦河不懂一句空口无凭的承诺居然让奶奶坚持了那么多年,从璀璨年华一直到耄耋之年,她终身未嫁。
许正清的家人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只有秦忆还记得他,只有她还在坚持。
几次天灾人祸,她都侥幸活下来了,不知是什么一直支撑着她,可是时光匆匆,她行了半辈子还是一无所获。
医生说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可是秦忆不想死,她还没有得到答案,她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几十年了都没有恋人任何的消息,她心如死灰,求生无望,她的家乡也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了,她想着或许恋人早已经在地下等她了,只等她下来团聚,她失魂落魄地走向河边,准备一死了之。
狂风呼啸,刚下过暴雨地上泥泞不堪,秦忆走的跌跌撞撞,辨不清方向。
“呜呜——”
风中夹杂着哭声,仿佛鬼神的召唤,她的脚步愈发虚浮。
“呜哇!”
这一声很非常清晰,这是……孩子的哭声?!
荒无人烟的河道,漆黑的深夜,乍起的婴儿的啼哭,说实话在这样的情景下,若是个正常人准被吓个半死。然而秦忆已有死志,再坏又能坏去哪里呢?
就算是厉鬼索命又如何,早一秒晚一秒的事罢了。
秦忆循着声音走近一看,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趴在石头下,哭声是从她身下传来的。
那女人蜷缩着身体,双手拢在胸前护着一个东西,秦忆吃了一惊,碰了碰那女人,还有温度,是人!
她连忙喊了几声,女人虚弱地睁开眼睛,模糊看清了秦忆,惨白的嘴唇微动,“求……你……”
秦忆小心地搬动女人僵硬的手臂,把小小的秦河抱了出来,他看起来刚出生不久,小脸皱巴巴的。
女人双眼瞪得极大,不舍地看着秦忆怀里的孩子,仿佛要把他的模样刻在灵魂里,她死死抓着秦忆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不要让……他……回去……千万……不能……”
女人力气极大,仿佛只要秦忆不答应,她就要把她的手臂生生掐断,不管秦忆问什么,女人却只重复这一句。
“不要……回去……不要……”
秦忆只能点头说好,女人得到她肯定,缓缓放开了手,瞳孔渐渐失去焦距,气息渐弱,秦忆喊了女人几声,女人已经没了气息,秦河那时候跟个猫儿一样,弱弱小小的一只,只会扯着嗓子干嚎,没几声便弱了下去。
秦忆抱着这个小东西回了家,翻箱倒柜吃力的找出一些米熬了米汤喂给他,小东西生命力顽强,吃饱就睡着了。
秦忆没什么亲人,住的也偏僻,除了邻居会来看看她之外,其他人都不怎么理会她,她行踪不定村里人也习惯了。
所以她回来没有人知道,第二天早上,她推开门,在院子里伸头往外看的邻居发现了她,连忙招呼她过去。
邻居神秘兮兮的告诉她,村子里来了很多外乡人,全都是高大冷面的男人,看着不好相处,他们到处打听一个白衣服的女人,那女人还带着奶娃娃,昨天晚上河道涨潮,女人不小心和他们走散了,正挨家挨户的打听呢。
邻居还说那些人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凶巴巴的,她说的仿佛就像亲眼看见一样,没注意秦忆苍白下去的脸色。
秦忆听她说的眉飞色舞,眉头紧紧皱来起来,她匆匆和邻居告别,回了家。
她在房间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起女人说的话,她唯一的遗言就是不让孩子回去,她定是有苦衷的,而且那些人看着就不好惹,她不会是逃出来的吧?
秦忆听说有些地方会拐卖妇女,她是被拐去的吗?所以才不让自己的孩子回到那个地方,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
可是她孤家寡人,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她该怎么办?谁会帮她?
看着睡得香甜的小秦河,她心如刀绞。
她目光空洞,落在了摆满药盒的木桌上,药盒空了很多,她还没来得及扔。
她盯着药盒很久,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心里浮现,此刻她的大脑无比清醒,她走出去,告诉邻居她要去镇上住院,要去治病。
邻居很意外,看着她比平时还要亮的眼睛,有些感慨,宽慰她道:“去治病好啊,要不要我儿子送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