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佩琴偏头看着她,“大大方方转身就走,这样,才够洒脱,才算公平。”
常佩琴自小立志学医,见惯生老病死,对人去人来早已司空见惯,才有了一身洒脱和利落。
当时的杭澈16岁,第一次在异乡遇到了相同经历的同学,形影不离志同道合成了朋友。
在此事之前,杭澈总以为承诺是可以永远的,不管是什么情谊都可以从一而终走到尽头生离死别才散场,可最后,形影不离成了分崩离析,志同道合成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她最看重的承诺,成了对方口中的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
她自然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就开始钻牛角,钻进牛角尖就不愿意出来,然后开始怀疑折磨自己。
这件事教会她,永远只是当下,没有谁在想离开的时候,愿意被人拿出曾经的承诺。自然是要找出无数个理由来辩驳的。
万般勉强不得,一切只能顺其自然,只能随风而去。
杭澈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长椅子上,医院里所有人的脚步来去匆忙,面容各异却都心绪万千。
那是第一次,她感受到生命的脆弱,随时流逝殆尽。
手术足足进行了四个小时,从家属崩溃地跪在常佩琴面前哭嚎开始,又从家属感激涕零地扯着她的衣袖跪下结束。
当晚,杭澈躺在床上拿着两张音乐会的门票看了很久,最后压到了枕头下。
第二天杭澈才发现,她转的竟然就是女孩的班级,她永远记得女孩在座位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一开始对方还处处提防,以为她另有目的,偶尔也会和别人一起看向杭澈,小声地说着什么。
杭澈并不在意,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仿佛没有人再可以走进她的心里,尽管一开始她看着女孩和新的朋友一起做她们曾经做过的事,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始终记住常佩琴的那些话。
慢慢的,她觉得自己不疼了,也不在意了。
这件事,慢慢被时间抹平,女孩也变成了她普普通通的同班同学。
一定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她好像越来越讨厌胡萝卜了。
难怪,宋知想起来,在横店的那晚,她们聊到做朋友,杭澈说不想添麻烦,原来是这样。
杭澈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往事,在此之前,她以为自己不会释怀,但现在提起已没有多大感觉,甚至已经不记得女孩的名字了。
她无奈苦笑,时间果然能带走一切。
说完那一段过往,杭澈抬手放在额头,“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再强求任何感情,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情努力都可以做到,唯独情谊。”
“我能体谅她,但不代表我认同。”
她体谅这件事,体谅那个人,理解背叛,接受抛弃,这样的体谅理解和接受刺痛了旁观的宋知。
宋知压着被子的手不自觉捏紧,她想看月亮,月亮被窗户的报纸遮挡,她转而看向杭澈的方向。
“我不会离开你。”
杭澈扯了嘴角,表情在黑暗中意味不明,亦未回答。
“我说真的!”女人提了提声音,表示强调。
杭澈笑了声,语气中却有些自嘲的意味。
“来日方长!”
日久见人心。
“好。”
宋知听出来了,她不相信,但即便是不相信,还是会说好。
温柔的人,或者说杭澈的温柔,总是透着细腻的浪漫和赤纯的善良,小心又体贴地照顾着别人的承诺。
宋知自惭形秽,杭澈在纷杂的娱乐圈做最干净的人,而她,在看似高尚的天平架上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许久,杭澈以为宋知生气了,小心地喊了一句,“宋知?”
她不知道宋知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反应有所失望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就在她即将自责的时候,黑暗中传来了宋知的回应。
“杭澈。”她只是轻轻喊她的名字。
“嗯。”杭澈不敢多说什么,怕不小心把别人捧在手心递上来的好意摔个粉碎。
如是,她将无法原谅这样可恶的自己。
“这世界上有许多人,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宋知说得很笃定,也很坚决。
“哪里不一样?”
宋知望着月光洒落的方向,即便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她知道杭澈在等她的答案,用最温柔的耐心。“你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杭澈说这句话,不因血缘,期望和幻想。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特别自由。”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天上的云朵,让人不敢大力呼吸,生怕一吹就散。
许久,杭澈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她试着鼓起勇气,小声试探,“知...知。”
夏枳就是这么喊的吧,好听。
对方果然熟睡。
“那我祝你……永远自由。”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