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夫妇忙拉着小孩往村民这边退,就像是换了个人质似的,村民全在村口桥这边拿着灯,他们几个在桥那头,也不过几米远。
这画面,像是她们几个暴露在暖阳之下,面对黑压压众人的直视和窥探。
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夜晚的手电中,格外清晰。
小马在女人做出过激行为后眼疾手快扔了手里的锄头,冲上去抱住她,现下她被小马死死扣住,还不停地蹬腿踹脚,恶狠狠地冲着宋知叫喊,语言很碎,根本听不清说些什么。
村民们刚刚还义愤填膺,要把女人绳之以法,这下只是一齐看着杭澈,看样子刚才那一下砸得可不轻,这要是村外人在村子里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太好交代吧,看了看杭澈众人又把目光移到小马那儿。
“不是哑巴阿姨推的!”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焦灼。
她们纷纷转身,众人也往大树后面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黑暗处走进手电灯的光圈里。
“这不是老李家小子?”
“喂!小地瓜,半夜不睡觉来这干吗!”
“你们看到李叔没?孩子怎么跑哪去了?”
这幅图如果一定要取一个名字的话,那应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杭澈刚迈出一步,脊背一阵钻心的疼,当下只能忍着,她对孩子招了招手,小地瓜走了过来。
她有一种特别的预感,这个孩子一定知道些什么,她和宋知一人一边牵着孩子走到石桥,然后蹲在小家伙面前,习惯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问,“小财弟,你知道什么?”
小家伙低着头,杭澈伸手牵着他的小手,捏了捏,鼓励他,“我被村里的广播吵醒了,爸爸喝酒喝多了我拉不起来,后来我跑到路边,碰到哑巴阿姨,她赶我回去。”
众人纷纷私语,“今晚确实没看到老李啊!”
“你看到老李没?”
“没呢,出来就没见着。”
不远处小庙前,小马怀里的疯女人渐渐消停,虽然满脸的怒气,但已经不再折腾。
小家伙继续说:“我后来又悄悄跟了上去,看到哑巴阿姨在河边找人,刘富躲在田埂里想推她,自己掉了下去。”
众人唏嘘,刘富大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推她!”
杭澈不理,扶着小家伙的手臂问:“很好,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见刘富踩着阿姨的脑袋爬上来了,哑巴阿姨把他带到村口就碰到你们了。”
对面的小孩气急败坏地喊:“你乱说!”
杭澈回头不怒自威,看不见刘富的表情,但他不再说话,杭澈起身牵起小财弟,小男孩低着头扭着自己身前的衣服,“我没乱说。”
宋知低头弯腰,手臂放在他的肩膀,“老师相信你,你真的特别勇敢。”
她们两大一小站在石桥上,就像是一道屏障,隔开了那些站在黑暗却手持光明的村民和身处光明却手无寸铁的她们。
其实大家早就注意疯婆子脑袋上的泥印,多少都能判断出来是非,但仍有人不愿意面对事实,“小孩子的话怎么能信啊!”
或许是这句话戳到了小孩子幼小的心灵,李财弟抬起低垂的脑袋冲人群喊:“老师说过小孩子不能撒谎!”
然后抬头看着杭澈继续说:“漂亮老师也说过,言语也是可以伤害到别人的。”
“她救了人,大家为什么要伤害她。”
也许是这样的质问出自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没人愿意对着孩子撕下自己伪善的面具,顿时哑口无言。
刘富眼神闪烁,躲在父母怀里,杭澈只能看见他弱小的身影,却不由得毛骨悚然。
他在撒谎,他为什么要撒谎?是因为自己让他道歉,他心怀不满,等宋知走后他去报复疯婆子?不小心掉到了田埂洞,被救了之后不怀感激反咬一口。
疯婆子呢?她听到了广播也去找孩子,她明知道那是前夫的儿子还是跳了下去。
农夫与蛇,何至于此?想到这些杭澈打了个寒战。
夏枳走上前和她们并肩,“既然小孩子的话不能信,那刘富的也不能信。”
刘婶一听,忙怒斥,“这?这能是一码事吗?”
女人完全消停下来,小马见她情绪稳定跑了上前,“怎么不是一码事!请大家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她现在要做的是安抚即将再次骚动的众人,及时把大家的质疑扼杀在摇篮,“刘叔刘婶,你们也赶紧带着孩子回去洗洗,别冻出了个好歹。”
这么一说,刘婶才发觉儿子手掌冰冷,刘广国一把拉过来背在自己背上,三人往村里跑,经过女人身边,男人不由得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刘婶抬脚踹了男人的小腿,三人消失在路口。
原来小孩也会有善恶,因为无知,因为好奇,什么事都敢做,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有人会兜着,看别人欺负自己也跟着欺负,照葫芦画瓢分不清善恶对错,利用自己的弱势去欺骗伤害别人。
而成长从来都是一种选择,家庭,环境,不过是为这个选择找到的完美借口。
这种“天真”可怕得要人命。
恶魔不分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