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梦秋出声淡然,声音漫不经心,“查到了?”
“是。”暗卫一七低头复命,“摄政王三日前秘密抵达邻城武阳,风绱前去领罚,被打入地牢。”
梦秋抬头侧目,“宁王要杀了他?”
“被一五劝下了,只是用了些手段惩罚。”一七摇头,“主上放心。”
“那边打算何时再起战事?”
“一月后。”
梦秋点点头,“战事一起,一五就劝说宁王将东西交由风绱护送。”
一七领命退下,她望向窗外的景色,嘉陵城属于兵家必争的险要之地,易守难攻,但若是有足够的城内的信息,就会事半功倍。
比如说粮草运输图、战力分布图、城内地形图等等。
宁王一般不会亲临战场,战事若起,会选在邻城坐镇。所以他培养的一群死士,多用来传递消息。
嘉陵若为战场,那么他必然会在临城的武阳坐镇,到时候这嘉陵到前线的消息会让谁传递呢?
这人出入军营必定频繁,暗地里潜入易生枝节,必定得光明正大的出入才好,若是其他地方,举个宁王的令牌便无人敢阻,但这是嘉陵城,必然行不通。
因为这梁国内斗严重,以保皇党与拥王党两党斗争最为激烈,动不动就互相背刺,她又将嘉陵城内的水搅的够浑,城长和县丞排外、势为保皇党,宁王派来的人再有本事,只要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军营,孤木难支,这仗必定艰难。
也正是因为嘉陵城一众官员皆为保皇党,宁王进入嘉陵城,如入虎穴,致使堂堂国内二把手战事临头,也不敢登临一线。
所以想要保证他的军令、消息畅通,就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的、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军营的人。
要做到这一点,短时间内培养势力是痴人说梦,眼下就必须依靠当地的势力了。
而风绱得到了甄家人信任,有合理的身份,战事一起,就能以甄家传送物资为名进入军营,光明正大顺理成章。
她合上窗,吹灭烛火。
一点小事都要依靠死士——这样的国,早该亡了。
夜间似是有凉风侵入,梦秋幽幽醒来,却看到纱帐外一道身影。
空气中飘着一丝血腥气。
她瞬间清明,缓缓坐起身,小心翼翼的开口:“风绱?”
帘外的人淡淡应了一声,是她熟悉的声音。
莫名松了口气,她抬手想要掀开床帘,“你回来了?”
“别动。”手腕被人压住,她只能看到他苍白的指尖,“小姐睡吧。”
梦秋咬唇,但还是依言躺下了,压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并没有收回,只是松松的搭着,看不出意图。
半晌后,他松开手,梦秋听见香炉开合的声音,不一会儿香气便四溢出来,他点燃了熏香。
掩盖住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
风绱折回床边,似乎是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坐着。
梦秋等了半晌,也没有再听到半点动静,便自顾自开口:“你受伤了吗?”
帘外人又淡淡应了一声,继而才开口:“伤口有些狰狞,怕吓到小姐。”
她侧过身面向他,纱帘晃动,她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虚影。
“我胆子没那么小的。”梦秋温声细语,像是诱哄,“总要上药吧,我帮你上药吧。”
风绱嗤笑一声,“我记得小姐第一次见我,可是吓晕了。”
那也不过是身上有点血迹而已。
梦秋撇撇嘴,“那是饿晕的好不好?”
风绱却没再接话,只是摇摇头,两人又沉默下来。
天际云卷云舒,月亮被遮住,房间更加黑暗起来,她在这样的安静下,渐渐生出了困意。
轻浅的呼吸声渐渐响起,风绱掀开纱帘一角,窥见梦秋的睡颜。
主上问他,受了这样的极刑,可有为当日的选择后悔?
当时他被疼痛折磨的神志不清,解答不了这样高深的问题,如今已然清醒,再想起来却仍旧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后悔?
他在这人间过活多年,从没尝过后悔的滋味。
起身走出房间,假寐的冬日抖了抖翅膀,歪着脑袋看向他。
风绱本想抬手摸摸它斑斓的羽毛,却瞥到手背上狰狞的伤疤,又收回了手。
云层游走,月亮露出真颜,院子里明亮起来,他退后一步,不自觉躲避月光。
风绱抬头望向里间,从来没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活在阴暗中的恶鬼,不是生在光明下的人。
他忽然想到从前说书先生总讲一句话,人——鬼——
人鬼——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