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姨的指尖隔空点着:
“有秦姨我!”
“有你爸!你妈!”
“他们……”
“…… **就在那道玻璃墙外面守着你们俩呢!”
“ 小筝没醒之前……”
秦姨的指尖轻轻描摹了一下那面坚固玻璃的轮廓,动作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 我们……”
“…… 就在那扇窗外面……”
“…… 清清楚楚地看着她……”
“陪着她……”
“…… 一步都不离!”
秦姨俯下身,让自己的目光尽可能与方默平视,眼波如同最沉静的港湾:
“……所以……”
“默默啊……”
“……你就放一百个心……”
“…… 去好好休息……”
“…… 把自己养得棒棒的……”
“…… 等她出来了……”
“…… 换你……
“…… 去好好照顾她……”
“好不好?”
这最后一句 “换你照顾她”,如同一个温暖又赋予力量的小小火种,轻轻投进了方默心中那片布满忧虑的湖水。
顺着秦姨的指引,方默的目光费力地转向了那面巨大的观察窗。
晨光穿透窗玻璃,勾勒出窗外两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轮廓。
是爸妈。
他们并肩站立在那里,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水分、再被寒霜浸透的枯树。
原本该是神采奕奕的方爸爸,此刻脊背依然习惯性地挺直,可眉宇间积压着挥之不去的沉重,深深的眼袋像两片浓重的阴影压在脸上,鬓角处,几缕刺眼的白发在微光中格外扎眼——那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拥有的苍老。
而方妈妈,她微微侧靠在丈夫肩上,头无力地抵着冰冷的玻璃窗。往日温和明亮的眼睛此刻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神里盛满了化不开的疲惫、惊悸与挥之不去的忧虑,目光正一动不动地、仿佛用尽所有力量穿透玻璃,牢牢地黏附在方默身上。
那双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无尽后怕的眼睛……
里面映出的,全然不是自己熟悉的、总是笑意盈盈的妈妈,而是一个被彻底掏空了精神、仅凭本能守在骨肉旁的……陌生却又无比心疼的影子。
方默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拧绞了一下!
鼻腔深处猛地涌上一股汹涌澎湃的酸涩!
视线瞬间模糊!
滚烫的液体再也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砸进耳廓,又湿透了紧挨着脸颊的呼吸面罩边缘。
那冰凉的塑料边缘内侧,立刻被滚烫的泪水晕染出一小片氤氲模糊的雾气。
泪水模糊中……
爸妈的身影在窗外……
愈发显得瘦小、摇晃……
如同寒风中……
两片苦苦支撑的……
叶……
看到女儿醒来,
两人脸上凝重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开来,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现在,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
剩下要做的,就是静静地守在窗外,静候小筝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看着女儿终于苏醒,方爸方妈心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分。
但此刻,他们心头还压着另一块更沉甸甸的巨石。
方默昨天清醒时对秦姨说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们脑中反复炸响:
“……那辆车……是直直冲着我来的……”
“……要不是阿筝……猛地拉了我一把……”
“……我可能……”
“……已经……”
这绝非寻常车祸!
联想到他们夫妻二人近期主导的一项代号“壁垒”的核心防御技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突破,这项成果足以改变战略平衡,国际上某些势力早已虎视眈眈……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这起“意外”……
极有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或绑架未遂!
必须立刻上报!
上报给唯一能调动足够力量、彻查此事并保护他们的人——
方默的舅舅,执掌国家军工工程院最高权柄的赵归远!
只有他……
才能动用雷霆手段,
才能穿透迷雾,
才能揪出幕后黑手,
才能确保两个孩子的绝对安全,
也才能……
护住那份刚刚诞生的、足以震慑四方的……国之重器!
时间在消毒水弥漫的空气里滴答走过。
两天,四十八个时辰。
对于守候在病房外的人们来说,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漫长而滞涩。
高筝的病床边。
她依旧沉在无声的深渊里,安睡的面容在呼吸面罩下显得格外苍白脆弱。
秦姨带着权威的诊断也染上了一丝凝重的无力感:
“大脑皮层在撞击中受损,功能恢复需要时间…… 苏醒的窗口期,可能延至数周……甚至数月之后……”
这句话像冰冷的石头,沉沉压在每一个关心她的人心上。
而另一间洒满窗外日光的普通病房里。
方默腹部的伤口仍在牵扯出细密的疼痛,但她拒绝了护士搀扶的要求。
她的目光无声地投向门外那条通往ICU的通道。
然后……
在医护无声的默许下……
她依靠手臂尚存的力量,将自己略显艰难地撑进了冰冷的轮椅座位里。
轮椅的滚轮碾过光洁却冰冷的地砖,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开始了她每日雷打不动的朝圣。
穿过充满明亮与生气的普通病房走廊……
转入重症监护区那片幽□□光下异常肃穆的寂静。
最后——
停驻在那扇巨大的、隔绝着两个世界的玻璃观察窗前。
她坐在轮椅上,身影单薄。
双手紧紧握住冰凉的轮椅扶手,支撑着因手术而乏力的上半身。
视线穿透厚重的玻璃,牢牢胶着在监护室内那张苍白平静的脸庞上。
就那样看着,沉默地……
日复一日。
在无声的煎熬里,等待着一个无人知晓何时才能醒来的奇迹。
一个星期的晨昏交替,ICU病房内外,那令人心焦的等待仍在无声延续。
方默没有等到高筝睁开双眼,却在病房门口,等来了一道沉默而坚定的身影。
病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位气质精干的青年男子。
他安静地伫立在门边的墙侧,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而沉稳地扫视着周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警觉气息。
方爸爸和方妈妈走了进来。
方默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困惑投向那位陌生人。
方妈妈坐到床边,轻轻握住方默放在被子上的手,方爸爸则沉声开口,眼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隐藏的痛楚:
“默默,这位是简先生。”
方爸的声音很低:
“你舅舅特意安排他来……守在你身边。”
方妈妈接道,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隐藏那份沉重:
“默默……有些事,爸妈必须得告诉你了……”
方默下意识地坐直了些,预感到将要听到不同寻常的话语:“什么事?”
“你那天遇到的车祸……”方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沉也更艰难:
“不是意外……”
方默的瞳孔瞬间缩紧:“…… 不是意外?”
她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为什么?我能得罪什么人?!”
“默默,先听爸爸说完。”方爸爸的手安抚地按了按她的肩头,目光坦诚而锐利:
“我和你妈妈……并不仅仅是研究院里的普通工程师。”
“我们负责的……是一项国家最高级别的秘密技术研发项目。”
“就在不久前…… 我们取得了决定性的、足以颠覆现有格局的巨大突破!”
方爸爸的语气陡然带上冷意:
“这个成果……让国际上某些势力……坐不住了。”
“他们……查到了你是我方逾明的女儿。” 方妈妈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
“……他们的计划……就是要不惜一切……劫持你!”
方妈妈握紧女儿的手:
“……逼你爸爸…… 用他掌握的核心技术……去换你平安!”
方爸爸接过话,目光如刀锋般剖析着那个惊悚的瞬间:
“那天在街上,人群太密集混乱……
“……负责动手的人…… 关键时刻操作失当,情急之下……把油门当成了刹车狠踩下去!”
“所以…… 在你眼里……那辆车才会……如同失控的猛兽般,不顾一切、笔直地朝着你碾过来!”
“你舅舅……”方爸爸的声音里带着敬畏与复杂,“……赵归远……”
“……他是……国防军工科技领域真正的巅峰……执掌着整座国之重器殿堂的舵盘!”
“这些阴谋……”
“…… 这些藏在暗处的毒蛇……都是他动用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力量……一点点挖出来的!”
方爸爸看着女儿,眼中是深重的愧疚和不易察觉的哀求:
“……简先生……”
“……就是舅舅亲自挑选……放在你身边的盾牌!”
方妈妈终于无法抑制地哽咽出声,泪水盈眶:
“默默……对不起……我们一直瞒着你……”
“…… 不是不信任你……”
方爸叹息一声:
“…… 是因为……知道你身份的重量……了解真相的每一分……都会化作压在你身上的无形危险……会让你……成为更醒目的靶子!”
方爸的声音沉痛而嘶哑:
“……只是没想到……”
“…… 这份隐瞒……最终……竟还是连累了你……连累了……小筝……”(最后半句,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方默怔怔地坐在床上,刚才涌入脑海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固有的认知上!
爸爸妈妈……舅舅……
他们守护的……竟然是这样关乎国家命脉的惊天秘密?!
自己之前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在某个普通研究所里,做着寻常实验的……平凡父母和舅舅……
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失语,只能微微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两位忽然间变得既熟悉又无比强大的亲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吸尽胸腔里所有的震荡。
眼神里原本的困惑和惊疑,被一种突然涌起的、强烈到刺眼的光芒所取代!
“爸……妈……” 她开口,声音没有责怪,反而异常地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激动和……骄傲?
“我……没有怪你们!”
“真的!”
“一点儿也没有!”
她的目光炽热地在爸妈脸上来回:
“我现在…… 只觉得……你们……
…… 太了不起了!!!”
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你们在做的事……”
“…… 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宏大和伟大!”
她甚至微微挺直了背脊,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 以后……
“…… 我也要做像你们一样的人!
……”
“…… 像舅舅一样厉害的人!”
“……守护……”
“…… 像你们……守护的一切……那样……重要的东西!”
方爸爸看着女儿眼中那簇骤然升腾起的、明亮又倔强的火焰……
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仿佛被一股汹涌的热流猛然冲开了一道缝隙!
他深深地望进那双与自己何其相似、此刻却更加无畏的眼睛里……
终于……
再也忍不住……
伸出手,极其珍重、又带着无限欣慰地……
轻轻落在了女儿柔软的发顶。
温暖的掌心,带着父亲独有的厚实力量,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缓缓地揉着。
“……好孩子……”三个字几乎含着滚烫的温度从他胸膛深处逸出,带着颤抖,也带着……重新燃烧起来的希望。
简明待方家父母解释完毕,确认方默理解了当前情况后,才沉稳地向前一步。
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中取出两个质感厚重的丝绒方盒,动作利落地打开盒盖。
盒内衬着黑色天鹅绒,静静躺着两条质地温润、散发着隐隐金属光泽(或特殊材质)的手串。
简明双手托着盒子,分别递到方默父母面前:
“方工,赵工。”
他的声音清晰、平静,带着军人的干练:
“赵司(赵归远)还特意交代,为两位小姐准备了这个。”
方默和父母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两串手串上。
其中一条的扣饰或珠子上,以细小却清晰的方式镌刻着“方默”二字;另一条上则对应刻着“高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