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nasty
波西安
约翰·普雷斯顿
“波西安,解忧良药,我们大众的镇定剂,我们伟大社会的粘着剂,救命良方,解救我们脱离哀伤苦海,忧郁和仇恨间的深邃壕沟。有了它,我们才能麻醉悲伤,摧毁嫉妒,消灭愤怒。那些修女鼓吹的喜、爱与和乐早已麻木了。我们认为是种合理的牺牲,因为我们可以完完全全地注射波西安,它的效果使得我们日益强大。”
01.
“波西安,这是神父为你送来的礼物,请尽情享用。”
“他的名字是什么?”
“约翰,约翰·普雷斯顿。”
“约翰·普雷斯顿。”波西安摘下防护镜,她站起身,走到约翰面前,“他的皮肤有阳光的颜色。”
“愤怒、仇恨、爱与和乐……你喜欢的一切,在他身上全部苏醒了。”押送约翰的教士补充说,“神父需要你以他为样本,研究出更有利于利比亚稳定的药剂。”
“更?听起来他对现状很不满。”
“神父不会有感觉和情绪。”
“我明白。”波西安的手指滑过约翰的额头、鼻梁,最终停留在他的嘴唇,“给我们独处的空间吧。”
目送教士离开后,波西安脱下白色的长褂,露出里面的红色连衣裙;接着她散开头发,是一片波浪,乌黑但发散着令人着迷的光,“不要感到拘束,舒服的坐下吧。”
“是红色的。”约翰说。
“你是指我?还是在指沙发?”
“两者都有。”
“你不喜欢吗?还是它们让你想起鲜血和伤口?”
约翰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们为什么把我送到这里,而不是法院?或实施火刑?”
“你不认识我吗?”
“波西安,”约翰喊出她的名字,“和镇定剂同名。”
“是镇定剂和我同名,”波西安解释说,“是我发明了它。”
“有点讽刺是吗?一个神经敏感的人发明了阻断情感的镇定剂。”见约翰不说话,波西安继续讲:“但正因为我有爱和恨,我才能找到抑制的方法。”
“那我的作用是什么?”
“我在平衡中心见到过你,因为恐怖分子活动你没有进去登记。”波西安自顾自的说,“在你站在那里的时候,我刚递交完新一批的实验药剂,于是我无聊的向窗外看。那是一种,现下很少有人能共情到的,复杂浓厚的感知,你在画幅中央,黑色与灰色,但空气中的分子被你挣扎的情绪点染成彩色——我愿称之为我所见过的最打动我的艺术品。很长时间以来,我的灵感被暴怒的叛军和麻木的教会人士吞噬消磨,我眼见着它们一点点从我的脑海中流逝;诗集和音乐,在我贪婪的榨干剩余价值后,唯有空虚永存;一成不变的宠物和情人,重复的舔舔手背与脸颊,无聊,没有新意。倘若我对生活都倦怠,还能指望工作激发出我的热情吗?就在这时你出现了。”
波西安转过身,面对着约翰,“我吓到你了吗?”
“你的叙述方式……”
“慢慢地你会接受的。”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的作用。”
“你的情感还没得到百分百的开发,不是吗?那些叛军无法教给你的,我都可以,甚至说,我太擅长这种事了。”
“我不理解。”约翰说,“我发动了叛变,刺杀神父,而你们却想要进一步释放我的情感。”
“在我的控制下。”波西安补充,“在我的控制下。”
“为什么?”约翰问。
“因为我需要它。悲哀、眷恋、痛苦、仇恨、爱情……当外界无法让我产生的情感,我就从外界掠夺。当感觉在你身上绽放出春日的鲜花,我摘走它,把它丢进试剂管里,把它放在显微镜下,于是我的目的达成——制造出更利于利比亚稳定的药物。”
“太不可思议了。”
“坐下吧,我给你倒一杯咖啡。”波西安说,“别害怕,或许我不需要从你身上窃取情感,或许你能唤醒我那颗腐朽的、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的心……或许,我能爱上你。”
“爱?”
“我对这个单词有点陌生了,但你不应该,我想你才体验了一场‘恋爱’。”波西安坐到约翰身边,“天啊,我感觉我是裘利亚,而你是温斯顿。”
约翰不解,“他们是谁?”
波西安抿了抿嘴,“不用在意了,我会找到适合我们两个交谈的话题。”
波西安盯着约翰喝了一口咖啡,“如果你觉得苦的话,我这里有方糖。”
“不用了。”约翰皱了下眉。
“你可以告诉我一切。”
约翰拒绝,“我不会助纣为虐。”
波西安好笑的问:“即使是你对情感探寻的渴望都不能使你动摇?”
一时间约翰语塞,他偏了偏头,最终没能说出半个音节。
“我不急着听你的回答,你有大把时间可以思考。屋子里多沉闷啊,让我们听会儿音乐吧。”波西安打开留声机,“我喜欢听巴赫。这里有许多唱片,等你有了自己的偏好后,你可以做选择。”
“《G弦上的咏叹调》,我知道你会喜欢的。”见约翰听得入神,波西安介绍道,“歌德曾评价它‘就如永恒的和谐自身的对话,就如同上帝创造世界之前,思想在心中的流动。就好像没有了耳、更没有了眼、没有了其他感官,而且我不需要用它们,因为我的内心这有一股律动,源源而出。’等你听完我想了解你的感受。”
“我什么感受都没有。”约翰恢复冷漠的神色。
波西安笑了,她的红唇使约翰忍不住侧目,“我的眼睛比情绪测量仪更灵敏,但我不会戳穿你的谎言。因为我想让你真心接受我,在冲破那些繁杂的、零散的、难辨真伪的思想和条理之后,你属于我。”
“那不可能发生的,波西安。”
“我听说你是葛拉玛顿教士,而且是最高等级中最好的,人们说神父对你大材小用。你能轻易感知到周围人的情绪,反应力迅速,是枪炮武术的高手。在这样一个只有你我的密闭空间中,我比花杆更脆弱易折。如果你不愿为虎作伥,那又是出于什么理由,你还不对我动手呢?”
约翰哑然。
“如果这样直挺挺的坐着而不是靠在沙发垫子上会使你更舒服的话,请保持吧。”波西安说,“因为我要吻你了;而在我落下吻的时候,我不希望任何外在因素打扰到我们。”
波西安先将唇贴在约翰的伤口上,感觉到他嘴角的抖动,她挪正,随后加深这个吻。
波西安想,他的嘴唇太薄了,以至于她不得不从他的舌头上找点满意。
在波西安餍足的品尝完自己预期中的美味后,她问约翰:“怎么样?”
约翰动了一下喉结,“没什么特别的。”
波西安用指腹擦去约翰脸上残余的口红颜色,“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在那之后你将渴望更多。”
02.
“我想见我的孩子们,”约翰对臂弯中的波西安耳语,“我思念他们。”
“你会怎么跟他们介绍我?”
“我没考虑过。”
“在见他们之前的时间里,除了爱我,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吧。”
约翰用下巴蹭着波西安的发顶,“我会的,两者都会。”
约翰起身洗漱,波西安则把自己卷进被子。
“听听这个怎么样,”约翰从洗手间闪身出来,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他对趴在松软双人床上的波西安说:“你早在我的骨血里。”
“那是什么感觉?”波西安问,“我的意思是,注射波西安是什么感觉?”
约翰愣了一会儿,水珠落在他的衬衫上,晕染开更深更黑的一片。
良久他说:“什么都没有。”
没有惋惜,没有遗憾,没有抱歉。
直到那天早上打碎了药剂,约翰才产生一点波动。
他的嘴唇如他的脸颊一样孕育出红晕;他的心和他的大脑一同软化;他感受到温暖,就像他感受到冰冷。
原来那些触碰和吻都存在意义,如阳光如彩虹;原来鲜血和死亡带来恐惧,似枪炮似焚烧。
因为没搞明白情感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他稀里糊涂的做了好些事:帮助叛军逃跑、收养小狗……
但情感始终与他隔着一层磨砂玻璃膜——曾经他卧室窗户上贴的那一种。
“你在想什么?”波西安问。
“你,”约翰回答,“全都是有关你的事。”
波西安下了床,解开约翰的衬衫扣子,好让他换一件新的,“你心脏跳的很快,也是为了我吗?”
“当然,”约翰回答,“当然是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