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住我挣扎的胳膊,这动作没花费他太多力气,以至于他能用剩余的去威胁我。“听好,你给我过来。”他用两手掌心压我的脸颊,箍我的手腕,扬起后似有若无的落在我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下次再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我会打得你没处躲。”
“是吗?你试试看啊!我等不及了。”我挑衅道,看他的舌头迅速舔了舔嘴唇,“打给我看啊,大人物。”
“别逼我,宝贝。”他撤开距离,不明地笑了一下。
“打给我看啊!”我声音颤抖,却也笑了。
“别逼我,滚出去。”他压着我的头将我向门口的方向推去。
“你无耻,托尼!你凭什么管我?你没有权力管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爱和谁发生关系就和谁发生关系。”
他终于给我一个耳光。力道足够把我打到在地,却不至于让我口鼻流血,大脑眩晕。
“你干嘛!别这样!”曼尼说着,过来扶我。
托尼脚步摇晃的离开了。
曾经他这样打过我吗?五年前?十年前?我想有过,我想没有,毕竟那时我还像个“小男孩”。
曼尼载我回家,“他是你哥哥,他爱你才会这样做。懂吗?他关心你。”
我嗤笑一声。我希望曼尼不懂我嗤笑的含义,不是针对哥哥的管教,而是针对爱。我的泪水含在眼眶。
“对他来说,你还是他的小妹。”
“问题就在这里,他还当我是小孩。我已经二十岁了我不是孩子了。”
他真的还当我是小孩吗?我问自己。虽然学校不曾教给我,我能分清男人的反应哪些是给孩子的,哪些是给女人的。
“别这样,吉娜,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好吗?”曼尼继续劝解我,“目前,你是他生命中最好的东西,唯一的好东西,纯洁的。他当然不喜欢你和那些人混在一起变得跟他一样。他当自己是你的父亲,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你。”
我摇头,“保护我什么?”
“像今晚跟你一起跳舞的混球。”
“我喜欢费南度,他很有趣,人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怎么对待女人。”比托尼清楚。
“把人家带去厕所?”曼尼说,“找正常人约会吧,例如银行家。”
“你呢?”我反问,“我知道你看我的眼神,为什么你不约我出去?”
“托尼是我的兄弟,而你是他的小妹。”
“所以你怕他?”
曼尼终于收起持续一晚的笑容,他有些恼怒,“我谁都不怕。”
不,我没说出来,你们都有害怕的事。有些恐惧微不足道、易于克服,因为挡在它面前的根本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不涉及法律,无关乎道德;另一些则不是。即便用化学药水改变发色,任由辐射扭曲基因,有些事始终无法变更——有的拥抱注定不能被称为拥抱,有的爱永远不会被划分为爱。
我在其中,托尼在其中。我是他西装上喷了香水的口袋巾,他是我洗澡都不肯摘下的金项链——托尼送给吉娜,直到永远。我在他身上,他在我身上,只是我们不可能融入对方。
看到餐桌中央的蜡油和火焰了吗?难道血脉比它们坚强?只需要一块手绢,只需要一次呼吸。
于是,劳而无功。
曼尼送我回家,他去找别的女人过夜。
03.
既然我是你金发碧眼的妻子的伴娘,我想我有资格同伴郎发展恋情,然后结婚了。
我们的关系终究成了别墅花园里豢养的老虎——失去利爪,变为被囚困的猫咪。
以防你不知道,在悲剧收尾之前我仍有些事想告诉你:我喜欢吉娜蒙大拿美容院,但我更喜欢试新衣服时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才是你的新婚妻子——裁缝也是这样说的,不是吗?别装傻,更别错开我的眼睛,那样我会知道你记得。
我喜欢你带我去餐厅吃饭,好像我们光明正大起来——作为兄妹我们本就光明正大。我喜欢你眼角的皱纹,不用凑得很近我也能看见,还有你不准我修整的眉毛,因疤痕断掉的那一截,它使你完整,使你成为托尼·蒙大拿。我喜欢你的眼睛,我喜欢你的鼻梁,我喜欢你高颧骨带来的法令纹。夕阳照在你生了薄汗的脸庞上时,你看起来像极了古巴,像我们的家。
你住在铺满红丝绒地毯的皇宫里,一楼大厅的中央是像游泳池一样的浴缸,我想象过你在里面的样子,衣衫尤在,最多发型凌乱。你一定以为我忘了,小时候你给我洗澡,我还那么小,小到不应该有记忆。吸满水的海绵浴球从我身上滑过,流连如亲吻我还未生茸毛的皮肤。你在何时爱上我?爱得竟然那样深刻?以至于再不能有其他人对我染指?从那时起?或是之前?或是之后?
当我穿着浴袍从二楼出现,我看到你右眼先滚落的泪珠。别质疑我的好视力,就算我看不清,我的心和你连在一起。告诉我,射杀曼尼时你在想什么,听到我说“我们昨天结婚”时你在想什么,这样我才好挑选适宜的答案回复你,作为你的妹妹,亦或是作为你的爱人。难道你不想知道,我的哪声哭喊是为了曼尼,哪声哭喊又是为了你?
我不认为自己真心爱过某个男人,就像我不曾用极具杀伤性的武器指着某人。
同我说说话吧,哥哥,我喜欢你这样做。
“托尼。”我的声音救你远离白色的粉末。
“吉娜。”你抬起头,像个偷吃了奶油蛋糕的孩子,被抓住后那样的茫然无措。不止鼻子,我没提醒你,你的头发上也沾了奶油。
我带上你办公室的门,你坐直身子。我的指甲替你划弄我的肚皮。“这就是你想要的吗,托尼?”
是不是没有一次,我这样笑着看向你,我边抚摸锁骨边看向你,“你不能忍受其他男人碰我。所以你要我吗,托尼?”
你皱起眉头问我,“你在说什么?”
“是这样吗,托尼?”你真了不起,我没有你的本领,佯装无知,说着假话。
“我就在这里,托尼。”我击碎你身旁的装饰品。“我是你的了,托尼,你看。”
“我全都是你的了。”我击穿你的办公桌。
“做你想做的。”你站起身,我击中你的大腿。
“吉娜。”你叫着我的名字,拉过椅子做遮挡。
说实话,你有点伤我的心了。妈妈说我变得和你一样,我相信她跟你说了同样的话。那你该知道了呀,我的哥哥,我的托尼,我开枪是为了什么,我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几个小时前,难道你真的想让曼尼死去?就像现在,我真的想让你死去?
我不能控制自己,我扣动扳机的手指有了自己的想法。
“来拥有我,托尼。”我不想撒谎,这确实是我要说的话。
“来拥有我,托尼,在你还能够的时候。”我已经有一个答案了,给我另一个。
我们又不曾软弱。
我感谢那个不知道姓名的杀手阻止我的动作,无法给他写张明信片了,因为我和你一样流血。
今天是星期五吗?如果是的话,我希望是,明天你要回妈妈家和我一起吃晚餐。我给你买了柠檬,在厨房的水果篮里;我给你买了雪茄,在我卧室的抽屉。我要做酿猪肉,加大量的胡椒和牛至;或者旧衣服,我会从中午就开始炖煮。
想想明天要怎样不露声色的给我一个脸颊吻吧。在拥抱的时候?在耳语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四面无人之处?或许有时候我们两个可以做小孩子,肆无忌惮一些,恣意妄为一点,亲吻就好。夏天过去了,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躲避阳光?
我听到你的话了,托尼,“看看你的脸,真脏。”
脸上沾了血,我没法擦去,你帮我吧。
当然,我也感受到你的热泪,还有那些不必要的小心的触碰。
像爱一个洋娃娃一样爱我吧,托尼,像你以前一样,把你的脸埋在我胸口。
“拜托跟我说话。”你说。
我正在和你说话,不过你听不见。
“别生我的气。”你乞求。
唉,我怎么会?
“拜托,吉娜,拜托。我爱曼尼,你知道吗?我爱他。”你守在我身边,额头贴在我的脸颊,“我也爱你,你知道吗?”
我不曾参与你人生的全部章节,仅以妹妹的身份偶尔出席你电影中的某些片段;我不多领教别人口中的你的自大、张狂和嚣张跋扈,控制欲下我短暂瞥见你的迷茫、失意与落寞。要我说,不是这里没有属于我们的美国梦,而是美国梦根本不存在。有的只是你,有的只是我,有的只是活生生的依存于这片土地的人。
我大可以欺骗自己,辩解你的耳光不过是极端暴烈的吻。如此我可以说了,哥哥,我也爱你。
这是你期望听到的吗?我也爱你。
你听到了吗?我也爱你。
End.
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坠落,托尼感受不到鼻子、耳朵、喉咙的压力,如同他感受不到身上弹孔的疼痛。只有一点,神经反射速度加快的情况下,时间对他来说相对变慢了,大概十倍。
托尼有几十秒去描绘吉娜的面容。
“笑一笑,吉娜。”他说。
于是记忆中的吉娜向他微笑。
“亲吻我,吉娜。”他说。
她的嘴唇已经凑过来,可惜他耗尽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