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lfin Knight
杰琳娜·提利尔
詹姆·兰尼斯特
每次见到玛格丽,詹姆·兰尼斯特都会想起杰琳娜·提利尔。
那时她是蕾拉的侍女,那时他还不是“弑君者”。
“你不会这样喊我的,杰琳娜。”詹姆自言自语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
01.
“我的王后最近十分悲伤,她失去了她的孩子。国王的孩子。”
詹姆望着与他同坐在长阶上的杰琳娜,月光把她浸染的格外忧郁。詹姆很奇怪,明明他们年纪相仿,为什么杰琳娜总是能比他更深刻地体察到周遭人的情绪?有时候詹姆会怨怪这项本领,他喜欢杰琳娜快乐的样子。
没人不喜欢杰琳娜快乐的样子。
“是因为王后吗?”詹姆询问,“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杰琳娜要说“你不懂”了,詹姆想。不过幸运的是,她会用她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温柔而专注的看着他——不是所有人都能获此殊荣。她会轻轻呼喊他的名字,缱绻如一首小诗,为他书写的小诗。偶尔她会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连同一个低低的微笑,以及从嘴唇中呼出的、未散尽体温的热气。
“你不懂,詹姆。”
詹姆却笑了,他伸手揽住杰琳娜的肩,又顺势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她的发顶。
“你穿得太单薄了。”詹姆的手掌摩挲几下,“君临夏日的夜晚很冷。”
“我希望我明天早上起来能患伤寒。”
“你在说什么呢。”詹姆的语气中多了些责备,仿佛照顾杰琳娜也是他的分内之事。
“你会来看我吗?”杰琳娜问,她似乎已经有了些患病后的傻气,“冒着被传染的风险?”
“我不会让你得病的。”詹姆把杰琳娜搂得更紧了。
杰琳娜叹了一口气,叹进詹姆颈部的血管,顺着他奔流的血液钻进他的心里,成为一道挥之不去的小小阴影。
“你今天是怎么了?”詹姆问。把时间局限在今天有些不太恰当,一连几天,杰琳娜都十分忧愁。大概是从杰琳娜收到最近一封河湾地的来信开始的,詹姆回忆。他蜻蜓般的杰琳娜不见了;缓慢地,她在夏日里凋零。
“詹姆,你有没有思考过自己的以后?”
詹姆皱起眉,杰琳娜的难题每次都使他束手无策。
“保卫国王,服从国王。服从父亲。守护无辜之人,保卫弱者。”詹姆干巴巴地背着誓言。
“你应该想一想的。”杰琳娜打断他,“你还有这个机会。”
“我已经是御林铁卫了。”詹姆说,“不封地、不娶妻、不生子,终生效忠君主。”
“在我心里你是詹姆·兰尼斯特。”杰琳娜离开他的怀抱,直视他的眼睛,“总会有这样一个人,以詹姆·兰尼斯特的方式记得你。”
“杰琳娜。”
“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杰琳娜·提利尔吗?”杰琳娜无不落寞,“名字很重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
“名字是枷锁。”詹姆捧起杰琳娜的脸,“我会以其他方式记住你。”
如此美丽。
“我希望你能记得我最无暇洁净的样子。”杰琳娜泪眼朦胧,“告诉我那是哪一天。”
“每一天。”詹姆的眉头不曾舒展。
“詹姆。”
哪一天?詹姆思忱。其实他记忆的份额足够多,能装下杰琳娜所有的动作:她在水池边整理瓷瓶中的鲜花,她穿梭于藤蔓缠绕的长廊,她站在王后身边,她在舞池里旋转……
她坐在拱廊下,倚着石柱打盹。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又顺着肌肤的纹理流淌下来,沿她的唇线行走一圈。梦中的什么使她呢喃?他侧耳倾听。
詹姆不敢想下去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吻她。在那个午后,在这个夜晚。
“每一天。”詹姆小声说,不自觉地低下头。
杰琳娜也低下头,她甚至转过身去背对詹姆。
“杰琳娜。”詹姆凑近了,才发现她在哭。
“对不起。”詹姆再三道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杰琳娜嗔怪道,“笨蛋。”
“我也不知道。”詹姆摇摇头,“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道歉,之前是,现在是,我想未来也是。”
“现在不是。”杰琳娜将身体转回来了,“你永远不要对我道歉。”
“你是我见到过最优秀的人,詹姆。”杰琳娜又说,“倘若所有人都要对你妄加指责,那么全天下没有谁不该承受诡诞不经的指责了。”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或许吧。”杰琳娜抚摸詹姆的脸颊,“不过你也说了那是我的想象。”
他想吻她。
他怯懦地吻了吻她的掌心。
杰琳娜把手收回去了。
“我冒犯到你了吗?”詹姆不安地问。
她的手回来了,握住他的手;她的嘴唇在他的脸颊。
“我的月亮。”詹姆没头没脑的称呼杰琳娜。
杰琳娜笑了。笑把她的眼泪赶出眼眶。
詹姆除去那些眼泪,用他的手,用他的吻。
“今晚我是个失败的骑士。”
“如果我令你感到失败,我宁愿现在就离开。”杰琳娜推开詹姆的柔情细语,“在你做出更卑劣的事之前。”
“你会用那个词形容我?”詹姆不敢相信,“卑劣?”
“我永远不会用那个词形容你,因为我知道它会使你困顿。”
“就这样?”
“就这样。”
两人罕见地冷脸沉默好一阵。
“你想要什么礼物,杰琳娜?”詹姆率先打破僵局,“你马上十六岁了。”
“我不过生日了。”
“为什么?”
“我猜今年没人给我过生日。”
“我会给你过的。”
杰琳娜哭了许多次。詹姆懊悔,自己肯定又有哪句话讲错了。
“为什么让我遇见你呢,詹姆?”
“我使你讨厌了吗?”詹姆表情受伤。
“为什么人要遇见自己喜欢的人?”
詹姆想,他有点明白那种哀伤的感觉了,虽然他无法描述出来;倘若他能描述出来,他一定会讲给杰琳娜听。
他还是不要讲给杰琳娜听吧。
毕竟谁会想听自己的一生?
“有天我随君临的夏日消亡。”杰琳娜说,“鲜花、水果、美酒,无尽的宴会和欢闹……全部逝去了,因为国王会烧毁一切。”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因为你是君临的骑士。”杰琳娜回到他的怀抱,“因为你是我的骑士。”
他的心是一只小船,在海浪和风雨中停滞;等待一双爱之手,将他推向远方的远方。
02.
提利尔家族效忠于伊里斯·坦格利安,提利尔年轻而美丽的女儿们同样。
杰琳娜·提利尔也同样。
可是父亲,杰琳娜想,我再不敢面对王后的双眼。
还有梦中某人的心。
他有着金色的头发,面容天真年轻。
她几乎是在见他的第一眼时就爱上了他。不是因为他家族的徽章,不是因为他的白袍;不是因为他鼻梁上凸起的骨节,不是因为他铁线莲花瓣外沿颜色的双唇。
有些美只能被女性发现,杰琳娜希望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女性。
这样她们能够爱彼此了,凭借健康的灵魂。
可惜他太久之前就存在了;遇见她的时候,他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男性,又见过许多人。
杰琳娜是怀着如此心情褪去长裙又披上斗篷的。她双腿忽然发软,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她想到国王阴晴不定,且残酷多疑;她想到王后身上青紫的伤痕,还有青紫伤痕产生并累积的过程。
杰琳娜把眼泪收住了。
原来这条路这么长,要重复几百次碎小凌乱的脚步。杰琳娜回顾双亲的期许——一个新鲜稚嫩的子宫有无数的可能。是个男孩也说不定,棕色头发的,银色头发的。
原来这条路那么短,幸福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每一块堆叠的砖石都贪婪的索取她的美好。她孤苦无依。
她多想回头,跑进不知是谁的怀里,嚎啕大哭着,再晕厥过去。等第二天醒来,他们会照顾她,如照顾一个孩子,一个不经世事的孩子。他们将用水给她洗澡,而不是用火。
杰琳娜后撤几步。
领路的侍女察觉了,催促她赶紧向前走。
“你不会想惹他发怒。”
她从后门走进他的寝宫。
“陛下。”杰琳娜说着,缓缓施礼。
说来奇怪,杰琳娜不知道伊里斯到底长什么样,因为她从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