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死都决不接受这莫名其妙的关怀,如果日后要收拾花的残肢,不如不种下花种!
“滚开!”她吼道。
任鸿飞一瞬间明白了尚善的变化,他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别不识好歹!”一侧的赵赋昇压紧嗓子骂道。
尚善猛地瞪去。
下一秒,电梯井自下往上呼啸着升腾起一阵极冷极寒的狂风,“喀哧、喀哧”结冰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转眼间冰霜沿着地面攀爬到轿厢顶部,水滴在落下的瞬间结成了冰柱吊在头顶闪着锐利的光。
随着尚善动作,气温骤降!裸露在外的皮肤如针扎般刺痛,耳廓上挂着薄薄一层冰!脚下的冰霜爬上来他们的靴子,使他们动弹不得。
即使尚善这样,任鸿飞还是没有放开手。他甚至神情更加温柔:“地上冷,你还没有穿鞋子,别下去好吗?会冻坏脚的。”
“你是狗吗?”尚善语气恶劣,“我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腆着脸?恶不恶心啊?放手!滚开啊!”
“不恶心。我知道的,我也这样过,我能明白。”
任鸿飞每说一句话,就吐出一团浅淡的白雾,他的眉梢眼睫上都挂着崭新的白霜,发色如雪。
“如果不是小善你,我听见别人说妈妈,也应当是这个反应。”
仿若一盏铃在尚善脑门上磕了一下,她猛地怔了一下,而后渐渐、缓慢地清醒了过来。她感觉到了周身刺骨的寒意。
如果……听见别人谈论妈妈……应当也是这个反应……
尚善心中那股烧得正烈的怒火轰然一下坍塌成了个烧红的栗子,她恍惚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妈妈。
是禁忌。
是钥匙。
妈妈,一提起来。记忆还没有浮现,创伤先一步将伪装起来的灵魂撕成了碎片。妈妈,她想不起来妈妈是谁?却能精准而又清晰地感受到灵魂深处传来的阵痛。
尚善怆然、惶惑地落下两滴泪。
“你看,你有妈妈。”
门外的刘春桃露出欣慰的表情,缓缓道:
“母亲生下了孩子,一如我们的主生下了我们,用自己□□养育了我们。可是后来主苍老了,怯懦了,它需要力量,于是主开始从孩子身躯里汲取力量,最终主从孩子的躯壳里再一次出生。这般,孩子生下了母亲,母亲就是孩子,孩子就是母亲。一切都是个轮回。”
刘春桃靠近一步,她面上的细纹在颤抖。
“你鄙夷你的妈妈,可是最终你会发现你的人生和你妈妈没有什么区别,你所有的小毛病和你母亲别无二致。你的母亲只是会从你的身上汲取了丝丝微不足道的生机,而你将会继承了她的命运,继而传授给你的孩子。”
“不,我没……”
“你有!轮回早就开始了!”
刘春桃打断了尚善的话,她笑着看了一眼尚善身后的任鸿飞。那目光就好像是知道了一切……就好像是知道尚善和任鸿飞的关系。
她创造了他,他是她精神里掉下来的一块肉。
尚善僵住了身子,
刘春桃更近了,脚尖抵着电梯门边缘,她伸长脖子几乎贴上了尚善的鼻尖,她瞪尖了瞳孔低语:
“你鄙夷你的母亲——你以为自己的鄙夷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她不一样。你要离经叛道,六亲不认,连母亲的面都不像见,你将其称之为成长。”
“但是!你根本就是在鄙夷你自己。你控制不了自己越长越像你的母亲,你察觉到了这一点吧?你真正想远离的是像母亲的自己,你妄图在各种选择上做出不同于母亲的决定,但是你猜……你的母亲反抗过吗?”
尚善睫毛颤巍巍地抬起,她浑身冷得厉害。
“我是说没有一对母女能逃离这个轮回!血肉是最牢不可破的诅咒,千百年来已如是。”
刘春桃坦然自若地直起身,她理了理衣袍,疏离而冷漠地笑:
“其实——真正的、破解轮回的方式只有一个——了结。我是说,自我了结。”
尚善张开嘴,吸气,她心口闷得干涸。
电梯顶上垂下来的冰柱闪烁着沉默的光,“咣当”从电梯外的暗处飞进来一把匕首,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弹了两下,落在尚善的视觉中心。
正是任鸿飞扔出去的那一把。
“别去。”任鸿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冰霜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他们的脚往上爬到了腰间,厚厚的冰柱敲都敲不下来,将他们冻得动弹不得。这么短的时间,这结冰的速度太过诡异了。
“去吧。”刘工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圣洁,“去结束轮回。”
尚善十分轻易地挣脱了任鸿飞的怀抱,跳在了地上。头上的冰柱晃了下,尖锐的角直对尚善的头顶。
“不!别去……小善……别!不要!”
“尚善!你疯啦!”
刀尖离尚善的眼珠只有一公分的距离,眼见着要捅了下去。
电梯外的刘工终于露出贪婪丑陋的神情,眼珠死死盯住她。
刀身反射出明亮的一道光,倒着尚善一双淡漠的眼。
尚善缓慢地开口:“我知道从眼睛这里,找一把足够长的刀,刺进去,很快……人的大脑是没有痛觉的,你只会感觉到刀在脑袋里搅动。”
她极其轻易地放下了手,轻声道:“但,那不是我要的死法。”
灵魂从来不能逃离物质,人的□□、五感、记忆都是灵魂的养分。她灵魂的一部分的确来自于的母亲,她和母亲都是女的、人类,她从不否认她与母亲的相同之处,但人的目光应该着落在不同上——那才是灵魂的独一无二之处。
“刘春桃是自己长出灵魂的。她说过的,我是我自己决定成为的人。你不是刘春桃,你是那朵缺乏想象力、创造不出灵魂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