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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函授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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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苦笑着重申,自己没有添油加醋,更无半点儿夸张。

三个同伴沉默不语,不再与她开玩笑。

晚上,方红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太热了!宿舍里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她后悔没有带一把折叠纸扇或者蒲扇来。

上铺下铺住满了学员,认识的,不认识的,年龄大的,年龄小的,结了婚的,未结婚的,唯独没有她的心上人。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夜晚她特别想念老公。

加根,你为什么不报考函授班啊?如果我们都考上了,夫妻双双来面授,就不会忍受彼此思念的折磨。刚来武汉就这么想你,之后的二十多天我怎么过?你还是快来吧!不然的话,我根本就看不进书,也听不了课,结业考试怎么办啊?

第二天,面授学习正式开始,函授学员们进入在校大学生的紧张节奏。清晨起床,盥洗完毕,去学生食堂早餐,接着迅速到阶梯教室抢占座位。听课,午餐,午休,又是听课,晚餐。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只有傍晚才有自由活动时间。

授课教师中,有讲师,有教授。相比较而言,教授派头十足,“味”明显要大得多。讲师每天按时到堂,自己拿讲义,擦黑板,站在讲台上规规矩矩地讲得口干舌燥。教授就不一样了。迟到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很正常。进教室时前呼后拥,有人搀扶,有人拿讲义。讲台上已经提前摆好了沙发椅,沏好了茶水,还有香烟和烟缸。教授讲课中途,有人帮忙擦黑板,有人帮忙倒开水,有人递擦汗毛巾。可论授课质量,在学员们看来,教授强不了多少,有的还没有讲师讲得好。

讲师紧扣教材,把重点难点讲得清清楚楚,板书有条理,学员很容易理解,也方便记笔记。教授讲课则经常挑课本中的毛病,与著作者唱对台戏,用批评别人来抬高自己。还经常跑题,扯一些与教材内容无关的野棉花。信口开河,让学员感觉云里雾里,越听越糊涂。板书杂乱无章,根本就没有办法记笔记。函授学员听课的主要目的,就是应付考试,确保每一门功课及格,最后拿到毕业证书。教授老是说课本这里不对,那里存在问题,那么,到了结业考试的时候,到底是按教材内容作答,还是按教授的观点答题?这让学员们感到很困惑。因此,他们常常在宿舍里把装腔作势的教授们贬得一钱不值。

这天吃过晚饭,回宿舍的路上,方红梅和池中月走在一起。

池中月说,她与那个体育老师断了,再也没有交往。两人同在一所学校,见面时还是有点儿尴尬。现在心里没有了牵挂,她希望这次面授时间尽可能延长,在武汉多呆些日子。

“你还想你的小朋友吗?”她笑着问方红梅。

怎么可能不想!什么时候又忘记得了!方红梅这段日子几乎天天晚上失眠,白天听课思想开小差儿,笔记漏记了好多。

这都是思念王加根惹的。

“你希望面授延长,我巴不得现在就回家。”方红梅笑着说,“我幸福吗?是的,思念一个人是幸福的,可痛苦同样难以忍受。很多人热恋过后,彼此就不那么思念,但是我们不一样。虽说结了婚,我们还是沉浸于热恋之中。平时我们也吵架,也斗气,有时还闹得很凶,但吵过之后很快就会好。说这些你也不懂,等你将来结婚成家了,就会明白的。”

“结婚才几天啊?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回到附属小学,见宿舍门关着。敲了好几下,王莉才来开门。

“好事来了。”王莉红着脸解释,“在换卫生纸。”

池中月大大咧咧回应:“哦,我刚刚转去。”

听王莉池中月兴致勃勃地交流“好事”,方红梅这才记起自己好长时间没来月经。认真地回忆,似乎有两个多月。

她有点儿奇怪地问:“我怎么快两个月没来?”

岳小晶这时正好进宿舍,接过话茬:“你还来个鬼哟!肯定有了。”

这话让方红梅警觉起来:未必真的怀孕了?

二楼有个带着小孩来面授的“妈妈学员”,专门请了个保姆带孩子。每天上课中途,还要从教学楼回宿舍喂奶。平日尿布挂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就觉得麻烦。

“难道自己也要走这条路?”想到这一点,方红梅不寒而栗,“得赶紧让加根过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她于是钻井蚊帐,摊开纸,拿起笔,给王加根写信。

俗话说,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煤买回来之后,王加根又去花园粮店买了三十斤大米、十斤面粉和两斤食油,家里一下子殷实起来。

隔天去花园镇买一次菜,他和腊梅的生活就基本上有保障。不过,买菜还是非常麻烦的。主要是路远,天气又热,虽说有自行车,路上又总是晒有厚厚的稻子,就没办法骑行。跑来跑去,时而上,时而下,在街上拥挤的行人和车辆中穿行,挑菜时又得把车子停放在路边,一会儿锁,一会儿开,甚是烦人。

闲得无聊的时候,王加根就走出家门,到校园周边转转,或者看看正在施工的学校围墙。中午,趁民工们回家吃饭和休息的间隙,他就借用他们的锄头、铁锹等工具开荒种菜。

腊梅时不时还跑过来帮忙。

王加根怕影响她学习,说这点儿活自己干得了,叫她回去看书。

“看得累。出来换换脑子。”腊梅笑着说,“这样从早到晚关在屋里看书,特别枯燥。看不了一会儿就打瞌睡,没什么效果。”

王加根听到这儿,没有搭腔。

腊梅继续谈自己的感觉。说这里安静是安静,但生活单调乏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过于沉闷。学习还是需要有一定的氛围。比方平时在孝天一中,大家坐在教室里比着学,都怕落在别人后面,总是憋着一股劲,就能够起到互相促进的作用。在这儿随心所欲,放任自流,人特别容易疲劳,总想偷懒。

“过两天我还是回方湾。家里吵是吵点儿,但学习效果比这里还强些。我也有点儿想家了。”腊梅说到这里,眼眶里竟然闪动着泪花,“高考分数可能快出来了,也不知敬文考了多少,我想回去看看。他不想读中专,没有填报第三批志愿。”

今年高考填报志愿的方式与往年有所不同。

往年都是高考分数公布之后填志愿,今年是高考结束后马上填。填志愿时考生不知道分数,就存在一定的风险。志愿分三个批次,第一批本科,第二批大专,第三批中专。可以同时报三个批次,也可以只报其中的一个或两个批次。敬文既然没有填报第三批志愿,说明他对高考成绩比较自信,预估分数至少在大专录取分数线以上。

敬文有“不读大学誓不罢休”的雄心壮志和抱负,王加根还是比较钦佩和欣赏的,对此持肯定和支持态度。但是,敬文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的习惯,敬文唯我独尊、不顾老人死活的表现,敬文自私自利、不懂得感恩的个性,却让王加根对他一肚子意见。

他觉得,就算敬文今年考取大学,两位老人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如果他考不上,家里肯定会让他继续复读,同样轻松不了。反正是难!养了这样一个小冤家,就是做父母的劫难。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在腊梅面前说出来。

腊梅提出想回方湾,王加根也能够理解。腊梅说的是实情,一个人关在这儿学习,确实没有太好的效果。另外,王加根准备七月底去武汉,担心腊梅一个人住在学校不安全。因此,他也希望腊梅回方湾。可腊梅这么快就返回,岳父母会不会有想法?会不会误以为他对腊梅照顾得不周到?唉,有这想法也没办法,还是尊重腊梅的选择吧!

送走腊梅,王加根就开始考虑去湖北大学的事情。

他原本计划到面授快结束的时候去武汉,玩两三天,再和方红梅一起回来。现在去武汉显然有点儿早,还有十好几天呢!他又不是函授学员,不可能跟着去听课。一个大男人,无所事事地围着老婆转,时间长了别人会笑话。更何况,这些函授学员中,还有那么多孝天师范的老同学。

在家里多耗几天吧!可时间如何打发呢?

菜地整好后,已经撒下一些萝卜籽和白菜籽,静待它们发芽。每天浇浇水,花不了多少时间。学校电视机虽说修好了,但能够收到的频道很少,而且荧屏上总有“雪花”,效果极差,看久了眼睛疲劳,没多大意思。还是看看书,写点儿东西吧!

把退回的稿件《小脚奶奶》修改完成后,他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为什么不以家庭生活为题材,写一部自传体小说呢?这种小说有真情实感,说不定编辑会感兴趣。即使发表不了,留下来也是历史资料呀。

有了这个想法,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白天,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打开,让空气对流,室内敞亮。他穿着短裤,趿着塑料拖鞋,袒胸露腹地坐在客厅正中央,趴在那张小方桌上奋笔疾书。晚上,他在白炽灯下与蚊子搏斗,把这项工作延续到深更半夜。

在王加根焚膏继晷抓紧时间写小说的时候,邻居家里也是热闹非凡。负责照校的程彩清白天总是关起门来睡觉,为赌场鏖战养精蓄锐。除了偶尔上街买菜,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情以及照看小孩的任务,都由他老婆程芸承担。

每当暮色降临,一些神神秘秘的人员就会出现在牌坊中学,径直走向程彩清家。门通常是关着的。来人敲门之后,室内就会安静好半天。如果继续敲门,就会传出程芸的大声询问。敲门人自报姓名。这时,房门就会打开一条缝儿,露出程芸东张西望的脑袋。她验证完来人的身份,才让其进门。参加抹牌赌博的人员中,好多都是牌坊中学教师。比如丁胜安、张仲华、邹贵州、赵乾坤和几个嗜赌如命的年轻人。他们有的是在学校补完课或者带完班之后没有回家的,有的是吃过晚饭专程从家里赶到学校来的。

不论是输是赢,这些人总是显得特别快活。散场之后,大家甚至谈笑风生,一起回顾战况,总结经验教训。有时还在程彩清家里聚餐,大呼小叫地猜拳行令,喝得面红耳赤。

隔壁门庭若市,自家冷冷清清,这让王加根非常迷惘和困惑。

这些抹牌赌博的同事为什么不担心学历太低?他们不读函授、不上电大、不搞进修、不参加自学考试,每天上个直班,不是照样活得自由自在、过得有滋有味?就说程彩清吧,论文化知识水平,可以算半个白痴,但他一个人养活全家,吃穿住用并不比你王加根差呀!逢到赢钱的日子,他家的收录机震天价响,放着流行歌曲,夫妻二人还扯起嗓子对唱呢。唱累了,程彩清就推出嘉陵摩托车,带着老婆孩子去花园镇。逛完街,回到学校,就到了程芸“走秀表演”的时候。她要么拎着尺把长一条的五花肉,要么端着已经剁好的猪排骨,要么提着几斤重的草鱼,从家里出发,走过操场与校舍之间的甬道,到学校食堂门前的水管处清洗。每次剖鱼时,铜钱大的鱼鳞和鱼内脏散落在水池里,把水池的出水口都堵塞了。

“都是上班过日子,别人能够那么轻松快活,我为什么要过得苦行僧一般?”加根这样问自己,“拿到了大专文凭又怎么样?还不是继续在牌坊中学教书!写作那么难,起点那么低,又没什么生活积累,天天在家里闭门造车,能够写出什么名堂!就算侥幸在报刊上发表几篇作品又能怎么样?能够改变你农村教师的身份么?能够离开牌坊中学么?能够跳出花园镇么?可是,不读书写作,业余时间我又能干什么?不去奔文凭,将来在老婆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想起老婆,思念又如老虎钳子一般钳住了他的心,脑子里全是方红梅的身影。他巴不得伸手就能把亲爱的老婆揽入怀中。

天真热啊!太阳像火球一样悬在空中,射出的万丈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空气似乎在燃烧,烤得大地冒烟。

除了提水、洗衣、洗菜、上厕所这些必须出门办的事情,王加根通常都呆在家里。门窗全部打开,一条短裤遮羞,赤身裸体抵抗高温。或看书写字,或在客厅地面铺上凉席睡觉休息,或忙着准备饭菜。晚上他才会去外面放放风、透透气、乘乘凉。如果实在热得受不了,他就来到学校办公室,打开吊扇,躺在办公桌上睡觉。

这天傍晚,突然停电了。荒凉的校园霎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阴森森的,让人觉得恐怖。王加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到操场上的乒乓球台上坐下。本来想浴着晚风乘凉,蚊子又从四面八方袭击,不允许他安静。无奈,他只好回到家里,点上蚊香睡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可怎么也睡不着,大脑越来越清醒。折腾了个把小时,又点燃蜡烛,起床看书。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太闷,又拿着蒲扇,走出校园,到部队抽水房里找广广黄聊天。聊得无话可说了,再才返回家里。

依然睡不着。

“干脆去武汉吧!这样一个人在家里太熬煎。”有了这个念头,他就点燃蜡烛,准备去武汉必须带的东西。钱,粮票,牙膏、牙刷、毛巾、换洗的衣服……一样样清好,装在双肩包里。

他再次回到床上。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突然记起小说《房子儿子》还没有完稿,又点着蜡烛,趴在床上接着写。

来不及用方格稿纸誊抄,但至少可以带个完整的稿件去武汉,到杂志社征求编辑的意见。趴着写了一会儿,感觉腰酸背疼。他又穿上背心和长裤,坐到客厅的小桌子上写。写着写着,浑身冒汗,衣服都湿透了。他又把衣裤扒掉,赤膊上阵。换过两次蜡烛,小说终于结尾了。他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把一大摞手稿塞进背包。大功告成,再应该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回到床上,却依然睡不着。

手表好些天没用了,发条没上,一直罢工。也不知到了几点钟,离天亮还得多久。他从床上爬起来,带上办公室门钥匙,又拿了一盒火柴在手里,走出家门。

天上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照得大地如银似水。

他径直来到办公室,打开门,划着火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半。既然天快亮了,就不用睡觉。他返回家里,穿上运动鞋,准备去外面跑步。

兴冲冲地走出学校大门,却看不见一个人影儿。青蛙鼓噪,昆虫此起彼伏地鸣叫,更加烘托出四周的寂静。不远处,还传来恶狗凶猛的吠声。他心生胆怯,又打退堂鼓,返回家里。

觉肯定是睡不成了,又不知道干什么好。看到地上堆着几条脏短裤和几双臭袜子,他便拎起塑料桶,去校园后面提水回来,搓洗这些天积攒的脏衣服。衣服清洗完毕,晾到门口的晒衣绳上。

东方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王加根到厨房看炉子,炉膛里的蜂窝煤只有两个眼儿是红的,基本上熄灭了,没有重新燃着的希望。他于是把煤灰倒掉,直接在炉膛里面烧木柴,煮了一碗面条。

过完早,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家,挂在客厅沿墙的铁丝上。然后背起背包,雄赳赳、气昂昂地步行前往花园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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