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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自惭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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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手表是他考上师范学校时母亲送给他的,据说是花五十五元钱买的。因为这只表,他在师范学校读书期间,一分钱的助学金也没有拿到。后来,因为手表老是出故障,维修又花了好几块钱。

这块手表无疑是他迄今为止最贵重的私人物品。没想到,来武汉的第一天,就搞丢了。

“我为什么要来武汉?”他懊恼地自己问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去游泳?上岸之后为什么没想到把手表戴在手腕上?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不是对白素珍恨之入骨么?凭什么用她赠送的东西?有骨气的话,你早就应该把手表还回去。”

回到湖北大学,王加根站在大门口犹豫了好半天。

按说,他应该直接去找老婆,但他又怕去附属小学,受不了女学员们如看稀奇古怪一般地盯着他,更害怕别人评头品足。一个大男人,老是在女学员的专属区域进进出出,的确是一件让人难堪的事情。

还是去男生宿舍吧!先把晚上睡觉的地方定下来,再到学生食堂看看能不能买到饭。这个钟点,估计已经过了开饭时间。

傍晚的男生宿舍热闹非凡。

函授学员们有的在洗碗,有的在洗衣服,有的在刷牙,有的半裸着身子在擦澡。不过,更多的人在休闲娱乐,享受紧张学习之余难得的空闲。打扑克,下围棋,走象棋,吹口琴,拉胡琴,或者扯起五音不全的嗓子唱歌,鬼哭狼嚎一般。喊的喊,叫的叫,吵的吵,闹的闹,整栋宿舍楼如同嘈杂热闹的农贸市场。

这里的学生宿舍与孝天师范的格局差不多。沿墙摆放着双层高低床,中间留出过道走路。唯一不同的是,每个宿舍里多出了一个洗手间。王加根走进宿舍时,宋双清正站在洗手间里撒尿,哗哗啦啦的声音很响,连厕所门都没有关。徐磊坐在下铺,弯腰在塑料盆里洗脚。涂勇可能刚洗完,卷起裤管坐在床上,专心致志地修剪脚趾甲。

王加根挨着徐磊坐下,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借宿要求。

“没问题!在我床上挤一挤就行了。”徐磊非常爽快,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呢。不晓得食堂还有没有饭菜。”

“应该有。食堂关门比较晚,你拿我的碗去打饭吧!”

加根也不客气,从床头拿起徐磊的碗筷,进卫生间洗了洗,走出了男生宿舍。前往学生食堂的路上,他与老婆正好相遇。

方红梅穿着白衬衣,蓝底起红花的百褶裙,配上丝光袜和白凉鞋,亭亭玉立,光彩夺目。她说下课后在宿舍里等了好半天,也不见王加根回,就一个人去学生食堂。饭菜买好后,一边吃一边等他。

“我刚吃完,正准备回宿舍,看来又得向后转了。”她扬了扬手里的碗筷,看见加根拿着餐具,奇怪地问,“你从哪儿弄的碗筷?”

“徐磊的。”王加根回答。

“脏不脏啊!怎么能够用别人的碗筷呢?快还回去!”方红梅毋庸置疑地发命令。

王加根有点儿为难。

“还是带着吧!不用他的,用你的就是了。吃完之后再还给徐磊,免得让别人尴尬。”

听加根这么讲,红梅也觉得有道理,没再说什么。

两人相拥着,卿卿我我地前往学生食堂。

饭菜买好后,王加根拉开架式,狼吞虎咽。

方红梅发现什么不对劲,突然问:“你的手表呢?”

王加根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然后轻轻地放下来。这事怎么瞒得过去呢?他的两只手臂上光着呢!没办法,他只有把今天的悲惨遭遇陈述了一遍。

听说手表丢了,方红梅满脸惊诧,难免有些愠怒,表面上还是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安慰道:“丢了就丢了。或许,你命中注定不该有这块手表。等以后有钱了,再去给你买一块上海生产的。”

王加根眼圈一热,泪水差点儿流出来,一声不响地继续吃饭。

方红梅赶紧转移话题,说起了王加根光顾女生宿舍后,在这个“女儿国”里掀起的波澜。

看到方红梅找了个小朋友当丈夫,大家都认为不好。女大男小,想在丈夫面前撒娇都不可能。又矮,难以找到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听说王加根也是中师毕业,没搞函授,没读电大,又没进修,而是在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大家惊讶得直伸舌头。

“自学考试多难啊!说不定一生也拿不到大学文凭。还是应该选择学制相对比较固定的方式奔文凭,最好能弄个脱产进修指标。”

……

王加根边吃边听,一直没有发表意见。闷头闷脑地吃完饭,就放下筷子,沮丧地说:“我不想在这儿呆了,想回家。”

方红梅没吭声。

“小说编辑没见着,手表又丢了,在这儿玩得一点儿也不开心。晚上又不能和你一起睡觉,难受死了。”加根噘起嘴巴子,委屈地唠叨。

“小说编辑不在,你再去一次呀!你明天去买一本稿纸,在男生宿舍里把手稿抄下来,再去一趟编辑部。手表丢了就不要再去想它了,想又想不回来,反而搞得自己不快活。”

“但是我想那个……这么长时间没在一起,心里像鸡子抓。”

方红梅的脸上突然如同泼了血一般。其实,她的想法与王加根差不多,只是不好意思这么直白地表达出来。

“没出息!”她含情脉脉地嗔了加根一眼,停顿片刻,又说,“要不这样吧!今天你跑了一天,也累了,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到附近景点转转,下午早点儿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回花园。后天早上,我再坐火车来武汉。”

求之不得!加根一下子来了精神,丢手表的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

“对了,待会儿你跟我去一趟附小。我给你买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T恤。你明天就穿那套衣服出去玩儿。”方红梅提醒道。

听到这儿,王加根心里又是一热,马上站起身,拥着老婆走出了食堂。

路上,方红梅劝王加根还是想办法,争取脱产进修。

加根心里很清楚,红梅是听进了女学员们灌的迷魂汤,担心加根落在别人的后面,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但是,脱产进修必须有指标呀!花园教育组的领导怎么会把这样的好事给他呢?

“要不我们去找找王莉?”方红梅似乎看出了加根的心思,提议道,“她爸是教师进修学院的教授,说不定能弄到指标。”

“这不是说笑话么?”王加根马上驳斥,“要是王莉她爸能够弄到脱产进修的指标,他何必让自己的女儿去考函授?地区教院的一个教授,没那么大能耐。”

方红梅不好说什么了。不过,她还是想找找王莉探听一下。

到了男生宿舍门口,快分手的时候,两人的脚步又迈不动了,不约而同地站在路边。

方红梅说:“你先去还碗筷,再出来,我们一起转转。”

王加根当然明白老婆的意思,一路小跑进了男生宿舍,又跳着蹦着出来。夫妻俩手挽着手,在校园里面轧马路。

虽说放假了,校园里还是有不少学生。有的在打球,有的在读书,有的在闲逛,还有的在僻静的树林里谈情说爱。

他们沿林荫道走到操场上,在绿茵茵的草坪上坐下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两人不再说话。彼此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如同两块磁铁,他们越靠越近,终于挨在了一起。拥抱,亲吻,抚摸,忘情地呻吟和呢喃。显然,这样的肌肤之亲还不能让他们解恨。可操场上又没有屏障遮挡,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扒掉身上的衣服吧?

王加根后悔没有随身带着《结婚证》。如果有那张纸,他们就可以去外面开房,了却这段日子的相思债。

方红梅与他的感受一样,满含热泪,喘着粗气,一幅要死要活的样子。

“去操场的花坛那边吧!”她轻言细语地提议。

王加根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马上站起身,拉起老婆。

两人相拥着,径直走向操场角落的花坛,躲到一棵大树后面。避开人们的视线,两人又抱在了一起。

王加根急不可耐地掀起老婆的裙子,扒下她的内裤……

这是他们第一次站着过夫妻生活。

小别胜新婚。让他们欣喜的是,这次别具一格的亲热,竟然相当圆满,比在家里的床上还要成功。

生理问题得到解决,就放弃了第二天回花园的计划。

王加根继续留在武汉。

尔后几天,他还是走不出手表丢失的阴影,没有游山玩水的兴致。打发时间,除了在校园里闲逛,就是在男生宿舍睡觉,或者借用徐磊的学生证,去图书馆看书。

置身于大学校园,和函授学员们挤住在一起,向来心气比较高的他不再自命不凡,而且莫名其妙地自惭形秽。

晚上,听着别人高谈阔论,他不敢插言,更不敢抗议。半夜上厕所,他总是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声响。毕竟,他寄人篱下,住在这儿名不正言不顺,害怕影响或妨碍别人,惹得别人不高兴。

去女生宿舍,不管老婆在不在,他都觉得别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感觉手脚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完全不听使唤。得知女函授学员把他们寒酸的婚礼当成笑料谈论,他羞愧难当。看到老婆吃穿用都不如别人,他黯然神伤,心里万分难过,骂自己枉为男人。

一个人呆在家里时,王加根曾狂妄地幻想,通过努力出人头地。他甚至像罗曼·罗兰小说中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一样,看不起好多学者和名人。现在出来走一走,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

全国那么多高等院校,每年该有多少毕业生啊!再加上函授、电大、夜大、脱产进修、网络教育和自学考试,每年的毕业生源源不断。若干年后,还有中专生的立足之地么?饭碗都难得保住,还谈什么出人头地!在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百舸争流,不进则退。别说学者和名人,照眼下的发展态势,方红梅就有可能把他甩得很远!举国上下以文凭论英雄,不去奔文凭,就必定会落后呀!

他这时才意识到,通过写作改变现状的想法太幼稚,不切实际。没有扎实的文学理论知识作基础,没有丰富的生活阅历和生活积累,仅凭一腔热血闭门造车,不可能写出像样儿的文章。就算侥幸发表几篇作品,抑或在如火如荼的文学界混得小有名气,又能怎么样呢?《长江文学》杂志编辑部还不就是那个样子!

日月如梭,白驹过隙。时间不等人啊!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时不我待的危机感。再这么糊里糊涂地虚度光阴,几年之后,就会落在众人后面,连老婆都会看不起你!先不谈成名成家,当务之急是要站稳脚跟,保住位子。在单位保住教师的位子,在家里保住丈夫的位子。既然已经放弃了函授学习,又没有脱产进修的机会,那就死心塌地参加自学考试,把奔文凭当成头等大事。复习备考,同样能够丰富文学知识,提高写作水平。

“对!要把握好轻重缓急。”他这样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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