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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难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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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方红梅怀孕后,王加根一直为胎儿的健康而担忧,原因是受孕期间他正患病。尤其是那些让他浑身发痒的红疙瘩,别人说是疥癣,他却害怕是荨麻疹。书上说,夫妻任何一方患荨麻疹时怀孕,都有可能导致小儿先天性痴呆。还有,王加根那段日子一直在喝酒,而喝酒对胎儿也有不良影响。每想起这些,他心里就不舒服。这十个月他完全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同时又怀着侥幸心理,希望没什么问题。虽然每次孕检医生都说胎位正常,但不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他那颗悬着的心就落不了地。生男生女无所谓,孩子千万不能有生理缺陷啊!

他天天在心里祈祷,嘱咐老婆多吃对胎儿的身体健康、特别是对智力发展有帮助的食品。心里这么想,口里这么说,可又哪儿有能力照书上列出的食谱清单,去买哪些山珍海味呢?

听别人讲,让孕妇多听音乐有好处,胎教能够让胎儿更聪明。因此还完学校借款后,他们就努力攒钱,买了一部单卡收录机和一大堆好听的音乐磁带。每当音乐响起时,方红梅就感觉肚子里的胎儿动得特别厉害,手舞足蹈,仿佛是在跟着音乐的节拍跳舞。

平常日子,王加根想方设法让老婆心情舒畅,保持情绪稳定,避免受到工作和生活中各种烦恼的干扰,以免精神受到刺激,对胎儿产生不良影响。可以这样讲,为了他们后代的健康成长,他们在力所能及的条件下,已经作出了最大的努力。

现在,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胎儿为什么不奔生呢?这是不是意味着胎儿很傻?天生脑子就有毛病?

王加根拖着平板车,一路胡思乱想着。

到达孝天市二医院门口时,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的衣服都汗透了。把老婆从板车上扶下来,又赶紧去窗口挂号,让丈母娘搀扶着方红梅上二楼的妇产科。

待他挂过号蹬蹬蹬地爬上二楼时,方红梅已经坐在妇产科候诊。一个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女医生正在问她情况。

王加根赶紧过去交挂号单据,与女医生对视时,他一下子愣住了。

那女医生也愣住了。

“周菊凤!”

“王加根!”

两人分别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显得特别兴奋。

原来,他俩是杨岗高中的同班同学。

他们上高中时,班上的女生没几个,成绩好的女生就更少。周菊凤是成绩特别好的女生,属凤毛麟角。临近毕业时,不少男生向她发起猛烈进攻,试图俘获她那颗少女心。据说还有两个男生进行过决斗,到学校附近的麦田里打得鼻青脸肿。

王加根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加上特殊家庭环境的影响,对男女方面的事情知之甚少,属于尚未开化的糊涂虫,没有参与这些是是非非。

周菊凤和王加根同一年参加高考。

预考时她的总分是全校第六名,排在王加根后面,可正式考试时,她却出人意料地过了大专线,被湖北医学院录取了。

那些名落孙山的多情男生退避三舍,不敢对她痴心妄想了。王加根马失前蹄读了孝天县师范学校,也不好意思与她联系。

转眼间,五年过去了。他们没有对方的任何消息,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样的场合不期而遇。

“我去年医学院毕业后,就分配到这儿上班了。”看到王加根已经结婚,马上就要当爸爸,周菊凤感到很惊讶。

“这么巧!”

“还是你先进!”周菊凤一边开玩笑,一边认真地给方红梅做检查,“我连男朋友都没谈呢。”

检查完毕,周菊凤安慰道:“胎儿头部朝下,胎位正常。分娩困难,可能是因为孕妇产力太小,不一定要剖腹。只要孕妇多吃东西多喝水,注意补充能量,再等几个钟头,也许就生下来了。”

王加根准备去街上买食物,可方红梅说她没胃口。从昨天发作到现在,二十多个小时,她只吃了一个鸡蛋,喝了几杯白开水。

“如果实在不想吃东西,那就输液吧!”周菊凤建议,“打葡萄糖也能补充能量。”

配好药,给方红梅挂上吊针后,她又吩咐护士搬来一个半人多高、形如炮弹的氧气瓶。用塑料管连接方红梅的鼻腔,向体内输氧。

看到接生的医生是加根的同学,方红梅感到很欣慰。心理压力明显减小,精神上比较放松,肚子似乎也不那么疼了。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试图睡一觉,恢复一些体力。

“外面有椅子,要不你们出去坐一下。”周菊凤对王加根和方母说。

“坐倒不必了,我们去街上吃点东西吧!肚子实在太饿了。”

一昼夜忙前忙后,王加根和方母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又累又困,饥寒交迫,确实需要补充能量。

“去吧!去吧!这儿有我,你就放心吧。”周菊凤笑着说。

王加根于是带着丈母娘下楼吃东西去了。

一直等到天黑,胎儿还是没有奔生。

当天午夜和凌晨,已经下班的周菊凤两次来到病房,对孕妇进行检查,依然没什么进展。

第三天早上检查,宫颈口还是三指宽,仍然没有达到正常分娩的四指宽要求。王加根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要求剖腹产。

周菊凤也认为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她让王加根在病历上签了字,吩咐护士们准备手术。然后,拿来一把刀具,专心致志地为孕妇刮□□。

与未婚女同学共同面对老婆的裸体,王加根有些尴尬,本想回避,但周菊凤似乎并不介意,没有要求他离开。他也就赖在产房了。说实话,他放心不下老婆,不愿意离开方红梅半步。

刮□□的时候,周菊凤有点儿羞涩,轻言细语地问:“当医生是不是很脏?”

王加根连忙恭维:“救死扶伤,你们是最值得敬佩的人。”

此时此刻,他们共同的心愿,就是让一个新生命顺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保证母子平安,没有任何私心杂念。

准备做剖腹产手术的是一个中年女医生,讲一口地道的武汉话。在扶方红梅进手术室之前,她戴上胶皮手套,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突然皱起眉头,果断地说:“没必要手术,可以生!”

她让方红梅重新上床躺好,双腿弯曲,对护士大声喊道:“准备东西!”

方红梅倏然紧张起来,连声说怕。她一手抓着床沿,一手死死地拽着王加根的胳膊。

女医生嘱咐孕妇放松,说生小孩都是这样,不要害怕。每一个女人都要过这道坎,闯这个鬼门关。她从护士端来的托盘中挑出了一把镊子,对着产道用力一捅。

一股散发着臭味的黑水涌了出来。

“看看,羊水都变臭了!”女医生神情严峻,吩咐道,“用劲!”

方红梅双手抓得更紧了。她紧咬牙关,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向下用劲。伴随着一阵阵吃力的哼叫,她额上的青筋暴露出来,眼睛血红,眼珠凸出,就像要掉出来一样。

王加根紧紧地攥着老婆的手,不断地颤粟和抖动着。他真想通过这手,传递给老婆一些力量。

“加油,红梅!加油啊!”王加根低声鼓励。

所有在场的人都在为孕妇加油。

经过好一阵子努力,终于可以看见胎儿黑色的毛发,但此时的方红梅已经精疲力尽,完全使不出劲来。

“羊水没有了,如果胎儿长时间出不来,非常危险。”女医生果断地说,“准备做侧切。”

周菊凤拿来一把剪刀,在产道边缘剪开一条口子。然后,用一只吸盘吸住胎儿的脑袋,用力一拉。

一个湿淋淋的小生命终于出来了。

是个女婴。脑袋被吸盘拉变了形,像只哈密瓜,不过,身个儿还挺大。周菊凤剪断脐带,把婴儿放在一只铁盘子里。

婴儿扭动着身体,却发不出声音。

周菊凤拿来一根尺把长的塑料管,从婴儿的嘴巴插进去,然后用衔住管子的另一端,用力吸吮。很快,就从婴儿的体里吸出好多黑色羊水。她把这些脏兮兮的羊水吐到护士捧着的痰盂里,然后用左手抓起婴儿的双脚,倒提起来,右手轻轻地拍打着婴儿的身体。

婴儿这才发出微弱的声音,如老鼠吱吱地叫唤。

因流血过多,体力透支厉害,方红梅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处于半昏迷状态,显得极其憔悴和虚弱。

“最好能够输点儿血。”周菊凤一边缝合伤口,一边低声建议。

王加根没吭声——他们承担不起输血的费用。

周菊凤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改口道:“不输血也不要紧,坐月子时吃好点儿,恢复起来也挺快。”

王加根非常内疚和难受,觉得自己对不起老婆,更对不起他们的女儿。他老早就给孩子取好了名字,叫欣欣,欣欣向荣之意。

欣欣出生时八斤半重,属超大婴儿。这或许是难产的主要原因。小家伙头发浓密,黑油油的,如泼墨的绸缎。虽然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嘴巴一瘪一瘪的,非常委屈的样子,不时发出微弱的哭声,但可以看出比较健康,没有任何生理缺陷。

这就够了。

搁在加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生男生女,他一直把这事看得很淡。尽管家里人都希望生男孩延续香火,但他本人不在乎这些。

所谓传宗接代,其实都是眼光短浅的封建思想在作怪。就算他们现在生男孩,能够保证他儿子也生男孩么?能够保证他儿子的儿子也生男孩么?一个家族总有宗传不下去、代接不下去的时候,香火迟早是要断的。何必强求自己这一代呢?生儿育女,最重要的是保证子女健康地长大成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样才算尽到做父母的责任,就可以安心地向祖先交账了。

眼见方红梅的分娩那么艰难,真是一只脚在人间、一只脚在阎王殿。大难不死,母女平安,王加根对上苍已经感激不尽了。哪儿有闲工夫去考虑生男生女这样的问题!

欣欣出世的第二天,就开始吃东西了。

当时,方红梅还没有奶水。他们根据周菊凤的建议,划了些糖开水灌在奶瓶里,伸到欣欣的嘴边。

小家伙居然很快衔住,用力吸吮起来,直到把奶瓶里的糖水全部吸干。而且,她还会品味。如果奶瓶里是没加糖的白开水,她吸两口就松开,嘴巴一噘一噘地哭起来。吃饱了,她就睡,眼睛闭上就不愿意睁开。无论是把她平放在床上,还是抱在怀里,拍打,抛起来又接住,她都不理睬,不哭不笑不闹不睁眼,至多动动嘴唇,鼓鼓腮帮子,继续睡她的觉。

最初几天,护士隔不一会儿就要来给欣欣打针。

也不知注射的是什么药剂,加根懒得问。医生用药自然有医生的道理,问了他也不懂。不过,欣欣倒是挺在意的,挨过两针之后,就发现打针不是什么好事情。后来,只要护士用酒精棉球在她的小屁股上擦,她就嘤嘤地哭起来。

护士摇着头笑着说:“这小东西太精了,长大以后不得了。”

孕妇和婴儿是一个星期之后出院的。

王加根借了一辆平板车拖她们母女回家。路过花园副食品商店,他把板车停在大门口,买了几斤糖果和一串浏阳鞭炮。

到花园区卫生院时,他又停下板车,提着糖果走进妇产科,见到人就发,也不管认识不认识。

安医生曾信誓旦旦地预言他们生男孩,看到王加根喜笑颜开地捧着糖果进来,自信地问:“是男孩吧?我一看就知道是男孩嘛!”

王加根笑笑:“是个丫头。”

安医生感到很意外,不解地问:“生丫头你还来发粮啊?那么高兴的样子。”

王加根大大咧咧地回答:“生儿生女无所谓,大人小孩平安就好。”

安医生眼睛里有了敬意,甚至有些感动。

到了牌坊中学大门口,加根把板车交给丈母娘,拆开电光鞭炮,划了根火柴点燃。他拎鞭炮噼噼啪啪地燃放,一直到他家门口。

老师们听到鞭炮声,三三两两走出办公室,前来恭贺。

王加根忙不迭地发烟发糖,撬开煤炉子烧米酒、煮鸡蛋。

方母把欣欣抱给老师们看。

来恭贺的教师个个赞不绝口,说欣欣长得快,才出世几天,看上去就像两三个月大。那么长,那么胖,头发又密又黑又有光泽,还睁开眼睛盯着人看,啼哭的声音也宏亮。

欣欣出世的第十天,加根为女儿举行了简单的庆祝仪式,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饭。

说简单,并非客套。菜是他从花园镇买回的,请食堂师傅帮忙加工。酒宴摆在他家隔壁教室里,两张课桌一并,四条板凳一围,就是一桌。客人只有牌坊中学的教职工和部队抽水房的广广黄,其他人都没通知。他们怕麻烦,又没钱,不想搞得太铺张。

一切从简,正如他们的婚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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