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朋友们,欢迎来到帕金斯的早间节目!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吉米.帕金斯。我不得不说我们应该感到荣幸——因为我们正在见证历史!我们的总统小姐昨天下午签字通过了《佩黎塔斯共和国7058年宪法》,其中对公民的权利义务与政府的职能做了详尽的规定,大家可以在政务院官方网站上查看相关信息。」
「今天是7058年4月15日,总统,内阁部长与国会议长将在政务院公开宣示就职。政务院为公民们预留了2000个座位,也就是说有2000个幸运儿有机会现场参与佩黎塔斯政府的落成典礼!对于安狄埃坦的市民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顺带一提,安狄埃坦市在宪法中被立为首都,我从坎达克利斯发来贺电。最后我不得不说一句,克拉肯小姐昨天在签字通过宪法草案时穿的那件黑色礼服很有气质!」
法明顿厌恶的关掉了手边的老式收音机,这相当于直接掐住了那个主持人的脖子。“很难相信,坎达克利斯人每天都在听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她大声的评价道,同时把玩着手上的叉子。克莱谛用母亲般慈祥的的眼神看着她。在制宪会议期间,埃菲莉娅在政务院附近的旅馆为代表们准备了免费的房间。法明顿在安狄埃坦有一套房,但出于不住白不住的想法,她仍旧和其他代表一起在这家旅馆待了一个多星期。这时已经是早上七点半,旅馆的经理为这些身份特殊的客人准备了算不上太丰盛但绝对称不上寒酸的早餐。
克莱谛用一把钢刀将黄油抹在面包片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听早间节目。你要知道,这些七点钟播出的早餐秀都是给白痴听的。”
“为什么?”
“很明显,因为聪明人不会七点钟才起床吃早餐。而且你最好别让卡伦杜拉听到你的评价,我不觉得她会接受有人批评她老家的任何事物,即使是广播节目也一样。”
法明顿搅动着碗里的麦片。“好吧,你说的或许没错。”她用一种少见的平静的语气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法兰德斯呢?”
“没准他现在还没起床。”克莱谛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
“我可没那个闲情,只要他不想在全国人民面前迟到就应该早点定个闹钟。都是成年人了,他爱咋样咋样,不干我事。”
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进行着毫无意义的闲谈,从广播节目聊到食品安全问题,又由此谈到基础教育。最后法明顿感慨万千的望着克莱谛:“我希望所有的文盲滚出佩黎塔斯政府。”
克莱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法明顿的注意力很显然被出现在楼梯口的萨拉萨尔吸引了。她的判断没有出错,萨拉萨尔很明显刚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从他凌乱的头发和披了一半的外套上不难看出来这一点。他神情恍惚的穿过大厅,拉开法明顿旁边的椅子坐下。
“不会吧,法兰德斯?你打算就这样在政务院露面吗。”法明顿用胳膊支撑着她的头,把椅子前后摇晃着。萨拉萨尔并没有马上回答。像是上课睡觉的学生,他很有规律的点着头,法明顿不禁开始思索他会不会栽进桌上的汤碗里。
“法明顿……”
“什么?”
“我好困啊。我好困。”
“……看出来了。”法明顿不屑的打量着萨拉萨尔,克莱谛一脸兴奋的坐在他们对面。她将手上旅馆的宣传册折起来,照着萨拉萨尔头顶猛敲一下。当然这并没有什么效果,因此法明顿有些不满的踢了萨拉萨尔一脚。克莱谛为她的冒失感到震惊,但这个方法对萨拉萨尔很奏效,克莱谛清晰的看见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哦。抱歉。”重新落回椅子上之后,他看了看法明顿和克莱谛,“现在…现在几点了?”
克莱谛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七点四十五。如果你快一点,还可以在就职宣誓开始之前打理一下自己。”她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留给法明顿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们慢慢聊,我想我要先回去准备一下。”
克莱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顶端的时候,大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法明顿重新开始摆弄那台收音机,但听到的只有滋滋的电流声。萨拉萨尔默默的垂着头,用调料瓶里的砂糖在桌子上摆出一些图案。法明顿往他面前瞥了一眼。“你不吃饭?”
“我紧张……”
“紧张什么?”
“就职宣誓,会有很多人看吧?”
“何止是很多,光是现场普通市民就有两千个起步,到时候还会有现场直播。刺激吗。”
萨拉萨尔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边的玻璃杯。他最好不会把杯子捏碎,法明顿想。
房间又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法明顿不断看着她的手表,即使她对现在的时间一清二楚。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外套:“我该走了。……真是罪过,我不应该让克莱谛她们等这么久的。”她这样自言自语着,从大厅里走了出去。
萨拉萨尔仍旧坐在那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一个星期之前他还是一位出纳员,而现在他即将成为共和国的财政部长(勉强也算是一种出纳员吧)。内阁部长的工资待遇也许比普通企业的员工好得多,但这不是萨拉萨尔答应担任这个职位的主要原因——当时他说服自己的理由,是法明顿的那一句“我欣赏你”。
与法明顿素不相识的人,或许很难理解这句话的分量。在重要的事情上,法明顿相当吝啬她的赞美之词。她看上去像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但她的性格是相当认真的。她那天对他说的那句话,让他开始认真的考虑也许自己还挺适合这个位置。
时钟报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八点整,按理说他应该去政务院等待宣誓仪式开始。于是他对着大厅里的镜子草草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在胸口别上了用来表明身份的名牌。名牌上的字大概是出自法明顿之手,只能勉强看出“法兰德斯”这个姓氏。
政务院已经被赶来看热闹的市民和好奇的记者围得水泄不通。萨拉萨尔正在发愁要怎么进去,一位工作人员看到他的名牌,很热情的领着他从另一条通道进入了政务院。通道里没有灯光,而且远比萨拉萨尔想象的要长的多。
这条通道的尽头并不是政务院的大厅,而是一个巨大的会场。法明顿正站在台前和特莱雅说话,克莱谛则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翻看着一份什么文件。会场的观众席被一条过道一分为二,过道上挤满了记者和摄影师。中间的位置上坐着一些大概是政府工作人员的人,普通市民的座位则比较靠后。
整个会场充满了上千人嘈杂的谈话声,想到自己或许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宣誓,萨拉萨尔不禁咽了咽口水。萨拉萨尔在第一排找到了写有他名字的位置。与名牌不同,座位牌上的字迹显得端正不少,显然是其他人写的。
“测试,测试——”埃菲莉娅标志性的嗓音从扩音器里流淌出来。“看起来一切正常。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她象征性的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期间留足了让记者拍照的时间。
“女士们,先生们!众所周知,我们国家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解放战争为我们留下了伤痕——在这里我要向所有在解放战争中为了共和国而斗争的人民英雄致敬!但事实已经证明了,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我们得到了一个真理:自由是靠流血换来的!”
“哦!”从后排座位上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欢呼。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见证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幕!面对着共和国的国徽,我将进行宪法宣誓,成为佩黎塔斯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再一次向所有支持我的人民致以真挚的谢意!”
“哦!”
埃菲莉娅将右手按在胸口,背书似的念出了一串宣誓词。随后她面对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接下来,我将宣读内阁各部门的人员组成名单。按照宪法规定,内阁部长需进行宪法宣誓,立誓永远效忠于共和国与它的人民。”
“哦!”人群又一次沸腾了起来。萨拉萨尔怀疑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欢呼什么。
一般来说,这种宣誓活动只需要一位领誓人发言就足够了。但埃菲莉娅仍然安排了每个人自己的宣誓环节,也许是为了让人们熟悉这群新的统治阶级的成员。
会场里开始奏响音乐,人们短暂的安静了下来,或许到这里宣誓才算是正式开始。埃菲莉娅环视了一下四周,直到台下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噪音,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佩黎塔斯共和国副总统——同时是共和国国务卿,培西瓦尔.克莱谛。”
克莱谛从座位上站起,微笑着向身后的人群挥手致意。她轻车熟路的一步跨上台,把话筒拉到自己面前。她的宣誓词比起埃菲莉娅的要简单一些,完成了宣誓之后,她将舞台交还给埃菲莉娅,迈着细碎的步子从另一边的过道返回了她的座位。
台下传来杂乱的掌声与欢呼声。“克莱谛小姐,我是你的粉丝啊!”萨拉萨尔似乎听见有人这样喊道。
“怎么样?很简单的。”克莱谛压低声音,凑近萨拉萨尔的耳边。
“你好像挺有经验的。”
“战争期间我在政治协会工作过。”
萨拉萨尔没想到克莱谛会提到政治协会。简单来说,政治协会是殖民统治时期的国家机构,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应该是一个禁忌的词汇。克莱谛对此倒是毫不避讳:“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政治协会的就职宣誓和这里的没什么两样。另一方面,这是佩黎塔斯有史以来第一次举行这样的仪式,所以你怎么做都行。”
“我想……我会尽力的,我保证。”萨拉萨尔惴惴不安的回答。
“内政部部长,维尔塔米斯特.扬.卡伦杜拉。”埃菲莉娅清了清嗓子,报出下一个名字。
维尔塔看上去很期待今天的仪式。她用更加热情的方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流程,随后落落大方的下了台。这个女孩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格外精神,萨拉萨尔开始好奇她被指定为内政部长的原因。
“财政部部长,萨拉萨尔.法兰德斯。”萨拉萨尔的身体猛的一震,他没想到这个时刻会来的这么快。他不知道该模仿克莱谛还是模仿维尔塔,毕竟在全场七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几乎不记得怎么走路,不得不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上台。
接下来的时间如同做梦一般。直到在座位上重新坐定之后,萨拉萨尔才反应过来,他的发言环节已经结束了。“我表现的怎么样?”他小声的问一旁的法明顿,尽可能的让自己听上去显得自信一点。
“哦,还好。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都没说。”法明顿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萨拉萨尔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个好的评价。
“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忘了……”
法明顿白了他一眼。再往下,事情似乎进行的很顺利,市民们的热情没有丝毫的减退,他们仍然坚持不懈的在每一次宣誓完成之后欢呼一声。埃菲莉娅宣读完内阁部长的名单,将两位国会的议长一并介绍了一下,最后她用一小段演说为这场仪式做了一个漂亮的收尾。
“我去,你相信吗?这份演讲稿出色的不像是她写的。”法明顿喜出望外的说。
克莱谛跨过萨拉萨尔对她发出了警告:“法明顿,别在这种场合说脏话。”
“行吧。”法明顿耸耸肩。
萨拉萨尔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比起朋友或者同事,更像是妈妈和女儿的那种关系。他默默幻想着克莱谛看着法明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潸然泪下的场景。鼓掌的声音把萨拉萨尔拉回了现实,在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内整个仪式已经结束,法明顿偷偷踢了他一脚,示意他站起来。
“我们要从中间的过道退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埃菲莉娅的安排。”她悄悄的告诉他。“和走红毯应该差不多吧。”
萨拉萨尔并没有走过红毯,但很快他就体会到了这并不是一项有趣的活动。一个年轻记者几乎是将相机贴到他脸上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另一个记者试图把话筒捅进他的嘴里。
当他终于走出会场的大门时,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他问法明顿。“哦,接下来我们会去吃饭,下午都是国会的工作,和你关系不大,克莱谛大概会带你去财政部那边看看,然后我们去吃饭,再然后大概会有记者到政务院来采访,完事之后我们就可以吃饭了。”
“为什么吃那么多顿啊。”
“虽然宪法已经颁布了,但现在还算是制宪会议期间呢。这段时间我们在政务院附近吃饭都是可以报销的,不吃白不吃嘛。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想做的事情……”萨拉萨尔低下头思索了一会,“或许我们可以……聊天?就我们两个?”
法明顿对这个回答显得很满意。“不错的建议。那么,我们去吃饭吧。”
萨拉萨尔有很多比吃饭优雅一千倍的计划,但他觉得吃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决定,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特莱雅,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我吗?我没什么意见。”特莱雅仍然面无表情,只是语气比之前要缓和了许多。于是他们三个一同离开了政务院,在附近找了一家看上去很上档次的餐厅。
萨拉萨尔对三人行并不感兴趣,但法明顿显然恰恰相反,一路上她兴奋的和特莱雅攀谈着,即使对方并没有回报以同等的热情。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哦,这里可以看见整个政务院广场,不得不说这家店的环境真的很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是没几个客人。”法明顿看着窗外,“这家店很擅长做赫特莫德的菜式,他们这的甜品绝对是附近最好的。哦,——你知道吗?特莱雅是赫特莫德人。”
特莱雅又推了一下眼镜。萨拉萨尔认为这是她的习惯动作,不像法明顿只会在眼镜滑下来的时候草草的抬一下。
“是的,法兰德斯先生。我有赫特莫德联邦的血统。”
“赫特莫德吗……我还以为内阁成员都是本国人呢。”
“不一定的,就连克拉肯小姐自己也有格林多瓦血统。我小时候生活在赫特莫德,又在格林多瓦完成了学业,最后来到了佩黎塔斯。佩黎塔斯的精神既是开放包容,况且我已在佩黎塔斯居住了十二年,我的出身不能代表什么。”
“哦,对不起,无意冒犯……”
“不,没什么。”特莱雅说话的语调非常特别,每一个音节都发的格外清楚,而且几乎听不出情绪的起伏,这使她听上去像是在朗读圣诗。
法明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在这里用“迫不及待”真的合适吗?)“看吧,你和特莱雅肯定很合得来。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萨拉萨尔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单。这张菜单是手写的,但字迹非常清秀,从“芝士土豆烤饼”到“花生冰激凌配提拉米苏蛋糕”,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