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德斯啊法兰德斯,你难道就打算这样被议论到死吗?”肖恩惋惜的摇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那……我要怎么办?”萨拉萨尔颤抖的连声音都变了。
“坦白你知道的事情,就这样,否则你可以等着坐牢了。别有什么想法,你的确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恰好什么都知道。”肖恩整理着衣服的前襟,语气难得的认真起来。“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可不想看见你就这样被送进去了。懂吗?”
“是的,是的我想我懂。”萨拉萨尔说。
肖恩没再说什么,只是和他碰了一下杯,随后转身
投入永不停歇的音乐里。有时候他就像是那些阳光开朗的大学男生,穿梭在各种社交场合又被所有人追捧,萨拉萨尔感到自己有点嫉妒了。
“你看,这就是共和党。”克莱蒂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法明顿说。“内部四分五裂,对外却团结的令人惊叹。”
“也许是吧。”法明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嘿,维尔塔,能再帮我取点啤酒来吗?”
克莱蒂给了她一个肘击。“你就不能少喝一点?这里又不是夜店。”
“谁在乎呢?今晚早就不是克拉肯希望的样子了。”法明顿嘀咕着,将维尔塔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总有人觉得喝酒是为了逃避什么,但在我这里不是。我喝这玩意只是因为很爽,很他妈爽。”
“听证会在什么时候?”
“月底吧。谁知道呢。”
“你打算怎么办?”
“我?”法明顿烦躁的将挡在眼前的刘海甩到一边,“我们和联邦的交易,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由索菲亚一手促成,如果我公开这件事,她兴许会受到处罚,这是最让我纠结的。我暂时没有什么明确的而且能让我安心的计划,不过……”
“别太担心,亲爱的。作为内阁部长,我们需要讨得总统的欢心,但你不用。你是国会的代言人,你是人民的意志,只有他们能左右你的政治前途。如果他们愿意支持三个月前的法明顿.莱昂傅科,我想……他们也会支持现在的你。”
“你……算了。我们还是再喝一杯吧。或者……去跳支舞?”
“我今天的鞋子可不太适合跳舞……哦,你看。麻烦来咯。”
克莱蒂说这话时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法明顿抬起头,萨拉萨尔端着空了的酒杯,愣愣的看着她。
“法兰德斯。”法明顿冷淡的开口,“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
“啊?哦,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来看看你。”
“谢了,不过我现在挺好,起码比有些人想象的要好。如果你们的党首已经做好了开香槟的准备,我劝他别。”
“拜托了,法明顿,别谈那些。今天晚上的气氛很不错……”
“我没有那个心情,抱歉……哦,你应该对我最近的经历略知一二吧。”
“关于那个……我可以说我对你被起诉这事一无所知,我发誓。”
“好,好,我明白,这就是你们共和党人的交流方式。”法明顿又在掐她的指尖了。她随意挪了几步,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娴熟的打开酒瓶的塞子。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她用余光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萨拉萨尔。
“我?啊,不,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怪不得克拉肯总统说你是两党和谐标兵。”
“克拉肯总统,她是这样说的吗?”
“就那么一次吧。喝吗?”法明顿扬了扬手上的瓶子。“这可是真正的联邦出产的啤酒,比超市里的小麦果汁要好得多。”
“就尝一点点……可以吗?”
“随你。”
喧闹仍在继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虽然许多话题都是萨拉萨尔抛出来的。法明顿低头看着她的手表:
“已经九点了。我得给兰妮卡传个短讯……”
“兰妮卡……是?”
“啊,兰妮卡.贝宁,我的……姐姐。”
“姐姐……她不姓莱昂傅科吗?”
“哦,不,不是的。我父母在我出生没多久就离了婚,她跟了我父亲。贝宁是我父亲的姓。”
“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居然从来不知道你有个姐姐。克莱蒂知道吗?”
“我还没主动和什么人提起过,虽然我不介意说就是了。兰妮卡本来和我父亲住在坎达克利斯,在解放战争时期跑去参加了志愿军,我还是在军队里第一次见到她的。”
“你也参过军吗?”
“那倒没有。我那时是布莱克上将的参谋,只会用点简单的武器,还远到不了能上战场的地步。再说了,我的眼睛不好。”
“嗯……”
“啊,扯远了。兰妮卡好像挺喜欢我的,现在住在我的房子里。她没读过什么书,我和她总是没什么话可聊。不过她人很好,你要是见到她,应该会喜欢她的吧。”
“我想我会的。”萨拉萨尔说。他盯着酒杯里上下浮动的冰块:
“我感觉……我的酒量变好了。”
“怎么说?”法明顿今晚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得逞的笑容。
“你看,我还没醉呢。”
“嗯,好哦。这就是说你可以接着喝,对吧。”
法明顿毫不避讳的拍打着萨拉萨尔的手背,然后把他的杯子倒满了。“要冰吗?”她问。
“那个就算了。”
“好吧。”
萨拉萨尔抬起头,环视了整个房间,尤其注意那些熟悉的面孔,发现维尔塔正在大吃沙拉。
“嘿,我说,要不要趁现在来一局桥牌?”法明顿突然莫名其妙的兴奋起来,一掌拍在自己的腿上。
“开一局什么?”萨拉萨尔疑惑的回头。“法明顿……你不会醉了吧?”
“啊,啊哈哈哈哈哈,很快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联邦的酒都是这样——有一段时间你无论喝多少都不会觉得自己醉了。等你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欸,嘿嘿,已经来不及了。”
“……啊?”
萨拉萨尔一脸受伤的表情。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我说你啊……你有没有女朋友?”法明顿笑的有些阴险。
“你觉得我很像是有的样子吗?”萨拉萨尔回问她。
“六年了。六年了,你真的一个都没谈过?”
“没有。你不也是?”
“哦哦哦……那可真是抱歉了。”
“我在坎达克利斯做出纳员的时候,和那些同事都不大能合得来。”萨拉萨尔有些落寞的捏着酒杯,“果然我到哪里都融入不了集体啊。”
“是吗?”
“嗯……也许是因为我性格不好?”
“你?性格不好?”
“也许吧。我想我以前的同事们都不会很喜欢我。”
“……你就没有单方面喜欢过什么人?”
“没有……啊,我总觉得,身边的人都离我太遥远了。现在也是。”
“我看你和那帮共和党人相处的不错啊。”
“看上去是这样吧。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奥古塔斯,欧文也显得挺冷淡的。要习惯这样的气氛,或许还要一点时间才行。”
这场聚会是在平淡的气氛中结束的。没有人知道维尔塔吃了多少生菜,也没有人知道萨拉萨尔到底和法明顿喝了多少。
“你应该把喝酒误事刻在你的墓碑上。”克莱蒂在把法明顿拖走的时候,刻意换上了一副说教的口吻。“需要我打电话叫你的秘书来吗?”
“不用了。我坐一会就回去。”萨拉萨尔说。他仍在努力给莱娜树立起一个部长的形象。
“……那好。”克莱蒂没再多问,拽着法明顿走了。
“我说你啊……”她有些恼火的扳过参议长的脑袋,让她正脸看着自己。“你怎么能在这种场合喝成这样?”
“我?”法明顿甩甩头。“我今天挺郁闷的。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理由的话。”
“这……太草率了。谁能保证你不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啊,我又不是萨拉萨尔——”
“法兰德斯。”克莱蒂生硬的纠正她。
“管他呢。他还是那个样子,只要情绪到位就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如果我是奥古塔斯,我或许不会让他知道什么机密消息。”
“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说了。”
“……”
没有人再说任何一句话。
克莱蒂看着法明顿爬上了公寓楼的楼梯,担忧重新笼罩了她的脑海。月底的听证会将是共和党与民主党的第一次交锋,甚至可能决定法明顿的将来。她也好,克莱蒂自己也好,没有人敢说自己准备好了。她由衷的希望能为法明顿做些什么,但她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
法明顿用颤抖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她推开门,兰妮卡坐在餐桌前看着她:
“你回来了。”
“嗯哼。”法明顿的声音带着一种迷茫的愉悦。
“还有剩下的晚饭。千层饼和炸土豆圈,要吃吗?”
“不要。我困了。”
“那好吧。”兰妮卡起身拽住她那喝醉的妹妹,后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她推着法明顿回到她的房间,随后把她放倒在床上,解开了她的领带。
“兰妮卡啊……”法明顿用带着联邦口音的,柔软的通用语说,“我要是和你一样就好啦。”
“……什么?”
“不需要应付那些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什么的。以前明明觉得很无聊,现在却突然羡慕起来了。”
兰妮卡垂着头,正好和法明顿对上视线。有些事就是这样,在某一个瞬间你突然意识到,那个你已经习以为常的人和你流着同样的血,即使你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性格,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你是在……政府部门工作,是吗?”她突然问。
法明顿把头稍稍抬起一点。“是啊。”
“真是……厉害。”
“嗯。”
“和你一起工作的都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都有。我工作的地方,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每个城市都会派代表来的。”
“是……这样啊。”兰妮卡认真的听着。对于一个只有小学学历的无业游民来说,法明顿兴许是她了解上层阶级的唯一途径。
法明顿半闭着眼睛不说话了。兰妮卡这才想起来取下她的眼镜:
“你累了?那好,睡觉吧。”
“嗯哼。”
法明顿回应着,露出呆滞的微笑。
“那好……晚安。”
兰妮卡关掉了卧室里的灯,悄悄的退了出去。
偶尔的放纵与疏忽是可以被允许的——如果法明顿此刻清醒着,她会一本正经的这样说的。
埃菲莉娅坐在她的办公室。聚会已经落幕,处理完收尾工作的杰基平静的回到总统跟前。
“克拉肯小姐。”他向她点头致意。
“嗯。辛苦了。你觉得怎么样?”
“您是指?”
“就是……今晚。你知道的,奢求所有人一下子搞好关系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希望他们能明白我的意思。”
“嗯。我想也是。”杰基说。适当的隐藏自己的意见,这是一个好助理的必修课。
“法兰德斯和卡伦杜拉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们都是学者,比起政治还是更在意工作本身。”埃菲莉娅信手拾起一支笔,在纸上画着毫无意义的图案。“而奥古塔斯,他表面上和谁都处得来,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他是自荐成为司法部长的,当然他的专业水平确实不差,只是……”
“他太过于追求权力了。”
“我是这么想的,当时他还和克莱蒂竞争过国务卿的位置。说到克莱蒂,她总是在隐藏实力,只在背后掌控全局,根本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想法。至于莱昂傅科嘛,她是个好孩子,但我很好奇她留在佩黎塔斯的理由。她是赫特莫德人吧?假如有一天,共和国不得不和联邦站在对立面,那时她会背叛我们吗?”
“说实话,我无法担保,小姐。”
“欧文就更难说了。她向来只在一旁观望,不插手也不表明立场。这样看下来还是布莱克比较值得信任,你知道的,毕竟我们是一起带领着志愿军从坎达克利斯攻到安狄埃坦的啊。唉。”埃菲莉娅失落的叹了一口气。“共和国在我的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父亲走了一条错误的路,现在整个佩黎塔斯将近三千万人都会对着他的名字吐口水。但谁又能保证我不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我不想看到这个国家走向分裂,因此我们只能从现在就开始着手预防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样真的会有用吗?”
“也许吧。我希望它会有用。明天有什么安排?”
“您要在共和广场?进行一场演讲,出席预算办公室会议,还要接见几位来自开普梅的客人。”
“通知发展部,把后天的发布会往后推几天。戴维斯还没通知出去吧?”
“还没有。我马上发邮件给他。”
埃菲莉娅没有立刻回应。她不可能没察觉到政务院的紧张气氛,或许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无力阻止分歧的不断蔓延。——她真正的的罪过是什么,偏执还是无能?
未曾也不会有人提醒她,权力总是和欲望同步增长。埃菲莉娅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只是需要时间回想起来。好消息是,在乌云将共和国的四色旗笼罩之前,她仍有稍作休息的机会。
零点的钟声响起,政务院在推三阻四,左右周旋中又结束了一天,带出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今天会有所不同吗?
(注:1:“考克斯”这一姓氏取自水门事件中特别小组检察官的名字。
2:指□□,财政部,司法部,内政部与国防部,即最先建立的五个部门。
3:5英尺约等于150cm。
4:相当于月薪3500人民币。
5:原文为“these people with money are not always these 'people with money '”,没品双关。其实我觉得挺好笑的。
6:在参议院里各个党派都会有一位议员作为党派代表,大多是党内的重要人物,将来有很大可能性参与总统竞选。
7:其实就是政务院门口那个广场,但现在给它取了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