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果然没猜错。”
“但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没移芝兰再次怒火中烧,“要不是你设毒计拆散我跟宁令哥,要不是你费尽心机勾引,他又怎会被你蛊惑,为你疯魔?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你们的关系,连赵简都亲口指认你是假意娶她,掩人耳目!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米禽牧北双眼瞪得滚圆,使劲眨巴了几下,最后却只能泄气地吐几个字:“无话可说……”
罢了,现在解释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最初是何动机,到头来又有区别吗?
本以为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所以才无所顾忌地作践自己的名声。哪知道自己偏偏活了下来,还被逼着去面对那些陈年旧债。
果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此时的屋里静得可怕,没移芝兰痛心地闭上了眼。困扰她多年的悬案终于尘埃落定,可她却丝毫无法释怀。
突然,旁边传来扑通一声,她睁眼一看,却见米禽牧北跪在了地上。
“没移芝兰,”米禽牧北抬起头,晶莹的泪花在眼角闪烁,“我为我当初犯下的罪过,向你道歉。”
“道歉?”没移芝兰一声冷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也毁了他!一句道歉,就可以弥补吗?”
“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我也不求你能原谅。”米禽牧北哽咽道,“你可以杀我,但不是现在。因为,有两件事,我必须要做完。第一件,是帮大夏击退辽军,结束战争;第二件,便是除掉没藏兄妹,替太子报仇,为大夏锄奸。那之后,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来拿。”
“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到这两件事?”没移芝兰不屑道。
“当然不行。”米禽牧北答道,“所以,我才需要你,需要渤海人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没移芝兰不禁发笑,“凭什么?”
米禽牧北默默垂下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大夏也是你的故国,你也曾是大夏的皇后,难道你就忍心看到这片土地上的同胞深陷战火,家破人亡吗?”
“谁说我不想救他们?”没移芝兰变得激动起来,“我自己也深受战乱之苦。当初我被辽军掳走,受尽屈辱,是渤海人救了我。无论是报恩还是报仇,大辽都是我的敌人,我当然想帮夏击退辽!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你又能做什么?你以为你还能上战场带兵打仗吗?”
“我会去找没藏讹庞,教他如何击败辽军。”米禽牧北平静地答道。
“什么?”没移芝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吧?他要是认出你来,你还有活路吗?”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我……”没移芝兰咬了咬牙,“我不希望你死在他手上!”
米禽牧北微微一笑,“放心,我有办法隐藏身份。你们只需要提供大辽的军情,剩下的都可以交给我。哪怕不是为了跟竹间阁做交易,只是为了救大夏,难道你也不想一试吗?就算计划失败,大不了我丢性命,你和渤海人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没移芝兰握紧腰间的剑柄,蹙眉沉思片刻,道:“我一个人代表不了渤海人的态度。他们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除非你能拿有价值的东西跟他们交换。”
米禽牧北跪坐在地,淡然答道:“除了竹间阁在宋夏的情报,我的真实身份就是最大的筹码。我把我最致命的软肋交到他们手上,难道还不够吗?”他撑着椅子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弹掉袍襟上的尘土,“当然,渤海人的底细,我也略知一二。这样算来,我与渤海人,也算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了。”
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没移芝兰眼中多了几分忌惮,“呵,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米禽牧北。”
“我有说错吗?”米禽牧北眨了眨眼,“我相信渤海人一定也不希望看到大辽吞并夏国,变得更加强大吧?他们空有情报,却无足够兵力对付大辽,而我则可以给他们提供武器。我们目标一致,资源互补,岂有不合作的道理?”
没移芝兰仔细一想,他的话还真是无可反驳。她甚至开始相信,他说的那两件事,恐怕真能被他办到,就因为他是米禽牧北。
这个可怕又可恶的仇人,现在自己轻易就能结束他的性命,却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米禽牧北见她犹豫不决,又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说道:“现在我的命就在你手里,夏国的命运也在你的手里,就看你如何取舍了。”
没移芝兰深吸一口气,抬头说道:“好,为了大夏,我答应跟你合作。我会尽力说服师父,让她为你提供辽军的军情。”
“你的师父是……”
“夜鸢夫人。”
“难怪……”米禽牧北莞尔。
“既然谈完了,我也该走了。”没移芝兰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转身就要去捡掉到地上的帷帽。
“等一等!”米禽牧北却叫住她,“有一样东西,我得给你。”
没移芝兰诧异地看着他,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绢丝裹住的物件,递到她的手上。
她打开一看,竟然是……
竟然是宁令哥亲手雕刻的那块仙鹤兰草玉佩!
她捧着那块玉佩,双手不住颤抖,一双皎月般的明眸刹那间被泪水溢满。
“这……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她嗓音变得沙哑,如诉如泣。
米禽牧北答道:“当年是裴景那个姑娘捡到了你掉落的这块玉佩,把它交还给了太子。太子离世后,他的水华殿被查抄一空,而这块玉佩,却一直被他珍藏在密室之中。我是替他整理遗物的时候才发现的。”
“他一直……把它收在密室里?”没移芝兰将玉佩捧向胸口,抬头问道。
“没移芝兰,”米禽牧北的眼神无比真诚,“太子是真心爱过你的。别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泪水如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没移芝兰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那些往日的回忆,交织着幸福与痛苦,也如潮水般涌来,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她浑身颤栗,只得扶住一旁的桌子,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任由滚烫的泪滴洒落在上面。
米禽牧北僵直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一滴泪不知什么时候也从他的脸颊滚落。
等没移芝兰逐渐平静下来,米禽牧北才又说道:“我之前派人打听过,你被渤海人救走了。于是我就在想,这次来的人会不会是你,毕竟你比他们任何人都熟悉夏的局势。所以,我就带上这块玉佩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运气不错,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你还会关心我的死活?”没移芝兰抬起头,哭红的双眼露出狐疑。
“你毕竟是太子喜欢过的人。”米禽牧北一本正经地答道。
“呵呵……”没移芝兰无可奈何地一笑,“你真是个怪人。”
“你并不了解我。其实,我对你也有过成见。”米禽牧北坦然说道,“我以前总觉得你中看不中用,会成为太子的累赘,没想到,你竟有这般潜力。”
“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是吗?”没移芝兰擦干眼泪,把玉佩小心翼翼地包好收入怀中。
“今后我们还要合作,我希望你也能让我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她捡起帷帽戴好,重新挺直腰身,脚步又变得沉稳,仿佛刚才那场痛哭从未发生过一样。
“告辞。”飒爽地转身,白衣女子如来时一样轻盈矫健,翩然而去。
米禽牧北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带上面具,唯留万千感慨在胸中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