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望青开始打单子,说:“可能是脑震荡,以防万一,去做个CT吧,片子出来之后先来找我。”
江别点头,从眼角蔓延出细微的笑意,说了一个“好”。
人离开之后白望青靠上椅背,呼了口气,忽而不满皱眉,自语车祸逞什么强。
没再有新的病人,坐了会觉得烦躁,于是去病房转了一圈,回来时碰上了跟他同期进医院的规培生林露。
林露现在轮转到急诊科,忙得可谓脚底起火,几个候诊的病人同时喊她,她分身乏术,处于崩溃又不敢崩溃的边缘,白望青帮着解决了几个疑问,她匆忙说了句谢谢就跑去处理其他病人。
“小伙子。”有人叫他,“你也是医生吧?能帮我看看吗?我这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是位大约六十来岁的女性,头发花白,绑得一丝不苟,眼窝下陷,以一种神奇的信赖眼神望着他。
白望青说道:“阿姨,我是实习医生,您再等等,会有更专业的医生帮您看的。”
“哎哟,你这么年轻还叫我阿姨?我的孙子跟你差不多大呢。”
白望青微笑:“我不小了。”手指点了点眼镜,“可能是戴了眼镜显小。”
对方立刻就笑了起来,说:“我孙子要是有你这样出息就好了,他啊,整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光弄他那些……”
白望青听了几句看似责备实际满是慈爱之意的唠叨,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江别正好过来。
他仔细看着CT影像,没有出血之类的异常。“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他说,“回去好好休息就行,如果出现其他症状要及时来医院。”
他把片子递还给江别,江别并没有按着他的示意拿着片子离开,而是望着他的脸。口罩挡住大半,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戴眼镜了。”江别忽然说道。
“……”白望青觉得老同学客套的范围宽了些,与此相对,他是不是该说句“你更帅了”?
其实他这几年度数没涨,平常基本不戴,只是早上看那俩男生小孩姿态,就把眼镜拿出来戴着显得自己专业可靠一些,想想还真是幼稚。
“有点近视。”他礼貌应对。
“很适合你。”
“……”白望青想把眼镜摘了,又觉得突然摘掉显得很突出。
他觉得自己不想唠嗑的意思表现得还是挺明显的,手上也装得挺忙碌,但江别不知怎么回事,一点也没有年少时的高冷,在他沉默之时又问他:“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听听,多么客套的社会化语言,想当年两人一起吃饭还要问什么呢,直接带上人就走了。
“这几天全城管控,外面没地方吃饭吧?”白望青说。
天知道他只是陈述客观事实,以示委婉拒绝,江别要是个成熟的大人的话就该知情识趣退一步,可江别面不改色地说:“那去我家?”
本该继续拒绝的,不知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江别说过自己不会做饭,于是问道:“去你家谁做饭?”反正是不能让客人做的,总不能请客人吃外卖吧。
江别微笑起来:“我做。”
白望青顿住,很快垂了视线,说道:“抱歉,我最近一阵比较忙,可能没空吃饭。”
江别的神情随之黯下,像云遮住星子,留下一片空白,而后似乎强作欢笑,说道:“这种事为什么要抱歉,有空再一起吃饭吧。”
白望青礼貌点头,其实知道都是场面话。他跟旁人也约过有空一起吃饭,但往往都不会再有下文。
他希望跟江别之间也是这样。实际上,在重新见到江别之前他都没想过,原来再见江别并不是件那么高兴的事。
时间真是可怕的存在,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记得少年时期每一次奔向江别都是兴高采烈,跟江别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开心。
当时真是太年轻太自傲了,以为自己所想所愿就是一切,殊不知自己只是极其渺小的存在,在旁人心里根本不值一提。
这就罢了,现在时隔多年,还要作为老同学出现再炙烤他一下,真是……白望青想想就觉得可笑。
所以还是不要再见了,就做通讯录里安静沉底的老同学。
本来他们就只是这样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