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班过后又加了个大夜班,第二天没人能交接工作,直到下午四点多才下班,出医院时白望青整个人混混沌沌,稍微一闭眼,直接靠着站台长椅后面的广告牌睡着了。
陈蔚蓝不止一次问过他要不要回宣宁,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同学毕业之后进了各种各样的行业,科研机构、医药企业或医疗器械公司,唯有他没考虑过其他出路,一开始就是想成为医生才选了临床医学专业,只不过实践下来确实太累。
一群规培生偶尔碰面,会惨兮兮吐槽自己心率又飙上130,转身就回去继续加班。就像陈蔚蓝担心自己有一天秃了,他们更多担心的可能是猝死。
这种日子一月可以,一年可以,若是十年二十年,太磨人心志。一线城市压力大,规培过后也不一定能留在本院,回宣宁就能清闲点,安安稳稳工作,安安稳稳过日子。如果不是碰上疫情,或许就真的回去了。
白望青被公交停车的声音吵醒,望一眼公交线路,上了车,坐下之后又继续睡。直到突然刹车,身体因为惯性离开了靠背,睁开眼发现周围挺陌生,再仔细看,还是觉得陌生。朝路线图上看去,发现坐错了车。
在下一站下车之后,路上空荡,怀疑自己进了封闭的高风险地区,扫着电子站牌上的线路,条条陌生,一时不知坐哪路才能回去。
怎么就坐错车了呢,明明看的时候觉得看的挺清楚,还默念过数字。脑子不太想动弹,就没想起来重新查找路线,直接过到对面站台,打算原路返回,再从医院启程。
大概今日时运不佳,坐了大半小时也没见公交过来,愈发确认可能到了管控地带,于是摸出手机,看看时间,估摸陈蔚蓝差不多下班,麻烦他跑一趟也行。
对面很快接起,轻轻一句“喂”,音色不清。
白望青眉眼酸疼,肩膀沉重,说话有气无力:“我坐错车了,现在在官园站,你有空就来接我下吧。”
寂静片刻,对面回道:“好”。
挂断电话,白望青重又倚着站台休息,这回心里惦记着事,睡得不安定,听到停车声人就醒了。
不是陈蔚蓝的车,他望一眼就收回视线,忽然又抬眼,觉得车子眼熟,正好车窗摇了下来。
一瞬间白望青想,真是不顺利到了极点,怎么处处都有江别呢?以前想见见不到,现在不想见的时候仿佛时时出现在眼前,他心里堵得慌,脑子也不清醒,出口语气就不太好:“你怎么在这儿?”
江别默了下,说:“你给我打了电话。”
白望青眼皮一跳,摸了手机,看到最近通话第一条显示江别。
怎么可能??江别跟陈蔚蓝名字差那么多,他再不清醒也不可能打错,点进通讯录后突然想起来,陈蔚蓝在他通讯录里的备注不是陈蔚蓝,是蓝蓝。
在北京上学头两年,劳睿假期过来看他,陈蔚蓝也在,聊天时劳睿提到他小名小白,陈蔚蓝捡了宝似的,从此喊他小白。又觉得他连名带姓喊陈蔚蓝太生疏,让他喊名字,他不喊,就强制把他手机里的联系方式从陈蔚蓝改成了蓝蓝,以图内心平衡。
白望青盯着蓝蓝上面的江别两个字,怀疑自己是眼睛劈叉还是手指震颤,感觉得买点保健品。
一时尴尬透顶,只能诚恳道:“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本来要给我朋友打来着,你们名字靠在一起,我没看清。”他致力于把原因描述清楚,让江别明白他不是个莫名其妙麻烦人的老同学。
江别没说话,让人摸不清在想什么。
白望青看他一身正装,像是从哪个办公室里刚出来,再次积极道歉:“耽误你工作了吧?很抱歉,你不用管我,下次我请你……”
“白望青。”江别打断他的客套话,“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哎……白望青在心里骂自己。
想起上次回家在江别车里不知睡了多久的事,这次尽管身体更累,他也熬着没睡。睁着眼的结果就是相顾无言,脑子因为疲惫沉得像装了水泥,口罩似乎太紧了,感觉有点呼吸不畅。
“累的话就睡一会吧,到了我喊你。”江别从后视镜里望了他一眼。
实在坚持不住,白望青闭上眼,顷刻跌进深沉的睡眠中。世界仿佛一瞬之间消失了,置身于无边无际的混沌,没有时间,记忆蒙尘。
不知多久,耳边传来遥远呼唤。
“白望青,醒醒。”
于是从混沌重新踏入世间,好似多年之前某个教室光景,他在早读课打盹儿,老师过来时旁边的男生把他喊醒。
白望青睁开眼,望见面前的人,笑道:“江别?”很快又问,“你去哪了?”
他心有欢喜等待回答,却渐渐意识到不对,眼前的江别不是少年江别,惊醒过来,眺望窗外,说:“到了啊,谢谢你又送我回来,麻烦了。”
下车,冲车内点头,转身之后脸上挂着的一层笑就消失了。迎面有人走出小区,望见他时大叫一声扑过来:“小白!你怎么才回来?电话不接,我还以为你上班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