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洛雪手上一顿,对着林玉安做了个口型:“又来了。”
“二六了还不娶妻!昨日叫明川同你讲,人倒被你灌醉了。”曲岛主俨然化身家中长辈,开启催婚模式:“整日在朝鸣山庄混着!我看是那裴卓贤没带好头,一个当家的不娶妻,手底下人也跟着学。”
“好啦,曲岛主!”宫洛雪嘴上答话,手上拿着内袍给林玉安穿上:“我自有安排。”
“你有什么安排?有心仪的姑娘了?”曲岛主将手中的信放下,关心道。
宫洛雪笑答:“有啦!”
林玉安低笑:这人又开始胡诌。
“哪家的?让我家夫人给你提亲去!你们庄子里都是粗人,干不了这个。”
“沧州的。”
林玉安一怔,又听他说:“到了时候请你们吃酒就是!”
***
离开妙峰提,宫洛雪一行在灵峰镇停留一日。
林玉安自麒麟洞出来便一直头疼,时好时坏,在渡船上实在受不了吐了几回,现下躺在客栈床上翻来覆去难受得很。宫洛雪给他煎了药,又忙着写信回报邪僧一事,写完了又理胡方丹解药的方子,时不时回过头来同林玉安说两句。
林玉安听他问绛雪珠,便说:“依方才曲岛主所言,绛雪珠并未毁掉。”
“可你身上既无反噬之力,亦无绛雪珠恶邪之气。”宫洛雪手头理方子,头也没抬的答话:“这又是为何?”
“我亦不明白。”林玉安这会儿头疼又好些了:“是我身上没了反噬的意思吗?”
“自然。”他终于弄完了,放下笔转过身又给他把脉道:“无反噬,无恶邪之气,但有徘徊于脉络之间的异常之气。想必这便是我解不了的那玩意儿。还会同阎浮心诀对抗。邪门。”
林玉安抬手揉着太阳穴没接话。
“血气一通乱,我给你施针,好睡会儿。我得去把信递了,回来便叫你。”
几针下去,林玉安倒是安然地睡了一阵。醒来时见他还没回来,便开了窗站在一旁透透气。
带着湖水气味的空气拂过林玉安面上,他深吸一口,又无奈地低头。
果然还是不行吗?这会儿他想起曲岛主的话,心中又多一分失落。
虽说宫洛雪一直夸他行云推手练得好,林氏剑法也没落下,但对习武之人来说,经脉太重要了。曲岛主一句‘玉安经脉毁得彻底’,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割在他心上。好不容易拾起的一点点信心,这下又摇摇欲坠起来。
窗下小巷走过一约莫十一二岁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支黄绿风车,正被吹得呼啦啦转。那少年抬头看他,友好地对他笑着挥手。
林玉安也微笑回应。
那孩子身后忽的出现两个人影,其中一人手持弯刀向他劈来。林玉安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小心!”
孩子抱头蹲下躲过这一刀,起身往巷子深处跑去。
林玉安转身拿着云里春飞奔下楼追去。
果然在巷中见到那二人站在孩子面前,迅速拔出云里春刺了上去。
那二人见林玉安皆是一惊,听得铮铮两声兵器相交,林玉安便冲了进去,一把将孩子护在身后,狠狠地看着二人道:“欺负孩子算什么?”
这才细看来,二人皆着长袍,一灰一青,肤色较深,不似瑶州人的细皮嫩肉。相貌上也与瑶州人不大相似,却又不似关外人那般深目高鼻。
着灰袍之人,身量较高,恐与宫洛雪不相上下,体型比他魁梧许多,黑发束着马尾戴了护额。下颌较宽,一副威严相,手持一把弯刀正打量着林玉安。
着青袍那人则同林玉安差不多高,四肢修长,体态纤细,这人发长仅过肩头,亦是佩了护额。下巴尖削,眉清目秀眼尾上扬。手中握着一把笔直修长的窄刀。
‘这什么人?不论相貌还是武器都相当陌生。’林玉安不敢轻举妄动。
听得二人用他未听过的语言交谈几句,那弯刀男子便稍稍后退,窄刀男子则起势攻来。
林玉安用林氏剑法接招。
他脚下启动极快,霎时便攻到窄刀男子面前,这人惊讶一瞬,连忙提刀格挡。铮铛两声间二人已过四招。
林玉安心中惊奇,这绝对不是大绥武功!
窄刀男子步伐诡异,足下走步如蛇灵活多变,他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接招,幸而林氏武学在速度上不落下风,十几招间已然适应节奏,二人斗得胶着。
林玉安再接下一刀,拆招间将云里春在手中一转,改提为握,提臂一挥,剑锋向着男子面堂扫去。这人腰身极软,生生向后仰躺躲过了。
这时林玉安发现那灰袍男子不见了!
回头一看,弯刀即将劈中孩子。
随即脚下一转,转身扑去。幸而稳稳抱住了孩子,那灰袍男子手上似是收了力,弯刀从林玉安左臂上擦过,可刀刃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
林玉安抱着孩子跌坐在地,孩子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他忽的又是一阵头痛,太阳穴如生出一株荆棘,刺得他眼眶一阵湿润。此刻他动弹不得,只好抬头愤怒的看着二人,这二人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那青袍男子又对灰袍男子说了几句话,灰袍男子震惊的回看过去,又转头看看林玉安。
僵持之间,宫洛雪直直从房间窗口飞出,正要踢中那灰袍男子,这人旋身一转,回到青袍男子身边站定。
宫洛雪挡在林玉安和孩子身前,沧月已出鞘。满脸杀气看着二人。
青袍男子生涩开口道:“孩子,不是孩...”话没说完,岑子又从后方杀到。
灰袍男子已感受到二人强大的内力,反手一捞,将青袍男子扛在肩上,擦着岑子的剑刃飞身上了墙头。
在青袍男子不明语言的骂骂咧咧中,二人消失在重重屋脊间。
岑子起身要追,却听得身后师兄大吼:“林!玉!安!”将他吓得一个趔趄。
‘完了!玉安哥哥定是受了重伤!’心里这么想着连忙回到师兄身旁一看,他左臂确实流着血,但伤口并不深。他玉安哥哥被这一声吼懵了,那孩子在他怀中亦是一脸惧色地看着师兄。
林玉安头痛欲裂,烦躁地大声道:“你吼什么啊!我头痛死了!”
“头痛你还乱跑!”宫洛雪明显没了方才的气势,收了剑蹲下去给他检查伤口。
林玉安一把拍开他手道:“小伤。”又把孩子扶起来站好,忍着痛柔声道:“你没受伤吧?”
那孩子摇摇头,伸手在林玉安伤口上摸了一把,手上沾了血,另一手又揉揉眼睛,做哭泣的样子。
“原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没事,不痛,我送你回家吧。”
那孩子抬头看宫洛雪,见这人黑着张脸,恶狠狠地看他,风车都没要,转身拐个弯跑没影了。
林玉安叹口气欲起身,却被宫洛雪飞速一把抱起。
“岑子替他收了云里春。”
林玉安见他脸黑得可怕,低声说:“那两人好凶,欺负孩子。”
“下次遇见我扒了他们的皮!”宫洛雪说得咬牙切齿,随即又话锋一转道:“林玉安,你是不是想杀了我?”
“什么?”
“知不知道你每次受伤我...我...”宫洛雪的话又卡嗓子里了,他想说‘我心痛’。
“你什么?”
“算了,没什么。明日起你不可离我半步!”
岑子跟在他后头,一起转出了小巷。
那孩子在转角探出头看着他们离去,抬起那只沾了林玉安鲜血的手,看了一瞬便伸出舌头将鲜血舔上一口,随后他愣住了,仔细地看着手上的血迹,像得了稀世之宝,双目闪烁心中盘算一阵。
片刻后,一口一口将鲜血舔了个干净,终了又嗦嗦指尖,面上意犹未尽间露出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