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林玉安退热,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宋知念和江玄见到林玉安皆是一惊,不过几个时辰,如何虚弱成这般模样?宫洛雪来不及多做解释,他急需药材,而最近的宫氏医馆在成州松县,一行人立刻动身,连夜策马奔驰。
天快亮时,他们进入成州界内,起初空中只是小雪,越往前走风雪越大,官道每日有人清理数次,通行并未受阻,可沿途路过村庄皆是皑皑白雪覆盖屋顶,那山林中更是茫茫一片。
换马时林玉安仍未醒转,由着宫洛雪替他换上大氅又披了蓑衣。
“这雪恐怕已连下几日。”宋知念骑马算不上好,更没在恶劣天气下这般长途跑马过,累得够呛,一身洒蓝劲装上尽是泥点子,现下正坐在条凳上歇息。
“成州今年雪下得晚。”商驿驿夫手脚麻利地备马,嘴上答着话:“可这么大的雪,我在此地多年尚且头回见着。”
江玄走到宫洛雪身边低声道:“那只簪子出自松县,我同知念得去一趟,最多一个时辰回来,不耽搁继续赶路。”
宫洛雪看他说道:“行。成州气温低,到了先去宫氏医馆换身厚衣裳,马匹和物资不用担心,我这边都备上。”
江玄拍拍他肩头回道:“有劳!”
本需一日的路程,一行人换三匹快马,六个时辰疲惫赶到。
松县宫氏医馆胡掌柜见宫洛雪抱着人抢身进屋,立刻安排妥当,手头没病人的坐馆大夫全跟了进去,待他安排好便各自忙开。
宋知念和江玄换了衣裳直奔明琅轩。
胡掌柜比宫洛雪大不了几岁,曾在宫氏跟着老爷学医,之后又在他手下做事,很是熟悉。
他已有六年没见自家家主,当年一袭紫貂大氅,玉树临风之人,此刻竟是风尘仆仆愁容满面,不知此番经历多少磨难,不免心头一酸。想起今日夫人炖了雉羹,连忙叫人回去整锅端来。
宫洛雪给林玉安喂药,那胡乱冲撞的气息搅得林玉安头昏脑涨,似醒非醒。这药是喂一碗吐半碗,几个坐馆大夫看了也都摇头。宫洛雪沉着脸,硬是半哄半灌让他喝足药量,再施针、艾灸,折腾近一个时辰终是趋于平稳,林玉安才缓缓睁眼。
屋内燃着暖炉,岑子已换好冬衣掀帘进屋,宫洛雪不敢走开,只好托胡掌柜将衣物拿到屋里换。
他脱去被汗浸湿的内袍,胡掌柜见他左肩又添新伤,嘴上啧啧,心头又是一阵难过:这哪里还有当年翩翩公子的样貌。
宫洛雪细数胡方丹几味药材,询问他近日铺子里的销量。胡掌柜一听,皆是些寻常之物,近期亦是正常销量,并无异常。
不出他所料,这药配得实在巧妙,寻常之物随处可得,好几味药食兼用甚至不必到药铺即可购得,想从材料入手找线索几乎不可能。而除了神秘材料,胡方丹另一味重要草药蛮灵藤,在大绥境内就没见过。
谈话间,雉羹送到,宫洛雪给岑子盛一碗,自己抬一碗吃着,又问起胡摩圣灵。
胡掌柜听得一头雾水道:“这...没听说啊。松县百姓也就拜拜三清观和普陀寺,没听过这什么圣灵。”
宫洛雪和岑子连夜奔驰,现下饿得慌,几口喝完一碗,胡掌柜连忙接过又给他二人盛。
宫洛雪道:“无妨,此事可向那些行脚医打听一番,倒不急,遇上了留意一二心里有数便好。过几日朝鸣山庄会来人,应是成广带着来。他们需要哪些药材,要制何种药丸都配合,账记好单子给成广,我还要赶着办事,就拜托各位了。”
胡掌柜将羹递给他点点头道:“家主既安排了定是全力配合,今夜住我院里还是给您安排客栈?”
他说话间林玉安翻身缓缓坐起,宫洛雪回他道:“歇不了,麻烦胡掌柜替我换四匹快马,我还赶着去药王谷。”
胡掌柜有些着急道:“此去药王谷虽大多是官道,可夜间气温极低,只怕路不好走,不如待到明日再去。”
宫洛雪见林玉安自己抬了水喝,回头看着胡掌柜道:“他的状况你也看见了,耽搁不起,无论如何今夜定要赶到。”
见拗不过他,胡掌柜只好说:“那我再多备些吃食,风肉,烧酒。”
“好,有劳了!”
见他一直注视林玉安,胡掌柜说完话便出去做事。
宫洛雪坐到林玉安身旁,在他身后塞了垫子问道:“昨日那甘草糖怎么回事?有人进房间吗?”
林玉安一时没说话。
自昨夜到此刻他虽浑身疼痛,头晕目眩又深陷梦魇,但却实实在在感受到内力的复苏。在他看来,若不是催吐,恐怕药效更好。
‘那人既两次都能避开宫洛雪找上我,或许还有再见的机会。’
这么一想便铁了心要瞒住此事。
“那是什么?闻着挺香。”林玉安看着碗里问他。
宫洛雪道:“雉羹,我给你盛。”说着起身给他盛上一碗,静静地看他喝完。
“昨夜那糖...”
“你糊涂了吗?是你日间买的。”林玉安笑着答话。
宫洛雪蹙眉不解:“玉安,那糖不对劲,我不在房间时是谁进屋给你的?”
林玉安依旧面带微笑,平静道:“昨夜你何时出去过?”
宫洛雪一时语塞,只道是人不清醒,还想开口问什么,身后江玄掀了帘子,宋知念进门来。
二人一见林玉安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虽是笑着打了招呼,却觉出人极其虚弱。
宋知念看向宫洛雪问道:“玉安如何?”
宫洛雪叹气道:“不好,他现下虽是醒了,但气息极乱,表面看着精神,内里极虚。再歇一个时辰就得出发。你们那边如何?”
宋知念问他:“可否请掌柜替我查个人?”
宫洛雪疑惑道:“怎么?”
方才宋知念和江玄到了明琅轩,拿出那支金丝花头红宝簪,径直使了两锭金子,便让掌柜迅速替他查了来历。明琅轩这些宝物总有来路不明的,通常只会记下收购时间,幸而这簪子实在精美,底下人怕看走眼,正是掌柜亲自收的,他见过出手人。
掌柜说来人乃一青年庄稼汉,衣着虽寒酸倒也算干净。他带着一满头白发的老人,说急用钱给老人瞧病,想换个好价钱。见此物不俗,店里小工便请他亲自掌眼。掌柜对他一个庄稼汉竟能拿出这罕见宝贝印象极深,交谈中又觉这青年颇为孝顺,在谈妥的价格上多加一吊钱收了。
细问之下松县仅宫氏一家医馆,其他便是游走在各村寨的行脚医,这青年背着老人到松县,想必是重病,行脚医没了办法,定然是去宫氏医馆。
了解前情,宫洛雪请来胡掌柜,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了结果。
“家主,昭庆五年季秋初三初四这两日,陪同年老病患前来的男性青年家属仅两位。”胡掌柜拿着医案进来。
宋知念连忙起身,胡掌柜继续道:“一位叫阿怀,在青桥村;一位叫阿响,在映塘村。”
“远吗?”宋知念急问。
胡掌柜知他们要赶去药王谷,思索片刻道:“这两个村子方向相反,从松县出发,去映塘村较近,路也好走;药王谷虽说和青桥村在一个方向,可那村子实在偏远,下了官道便是山路,得翻两座山,如今这气候,恐不易过去。”
宫洛雪起身对胡掌柜道:“明白了,我们商量一二。”待胡掌柜出了屋,宫洛雪坐回林玉安身边,见他靠在榻上睡了过去,开口道:“咱们分开走。”
宋知念一怔,转而急道:“不可!王宗奇带着宋驭天四处寻你,邪僧又盯上了玉安,你一人带他上路太过危险!我虽帮不上忙,但江哥哥可以啊!”
宫洛雪道:“宋兄无需多虑,有岑子跟着便好。”
江玄倒明白宫洛雪这样做的意图。
王宗奇和宋驭天已是穷途末路,有岑子在,师兄弟二人联手拿下费不了多大劲;可如今邪僧有何企图尚未可知,昨夜潜入驿馆,师兄弟二人近在咫尺也未发觉,想必武功不但高,还邪门,宋知念身份特殊,万一落入他手...
“不行!我不同意!”宋知念起身道:“宫兄,明理山庄若是没有你们,我同江玄如何进得去?如今前有林玉安情况危急,后有恶人寻仇,暗处还有个邪僧,让我抛下你们去办自己的事,没有这个道理!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