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赛拉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倒没什么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用来表示自身的礼貌。
“我是认真的。”自称侦探的男人双手握拳,占据了大半张桌子,冷峻地盯着她。康斯坦丁靠过来的时候,赛拉可以闻到他头发里飘出来的威士忌的味道,这股味道打乱了快餐店里飘荡着的热乎乎的油炸肉饼的香气,也让此人越发像一个疯癫的酒鬼。赛拉穿着那条下摆被烧糊的裙子,那些本来很漂亮的水晶流苏融化后粘在一起,像枯草一样缠在小腿上。从风格上看,这两个人还是挺相似的。
侦探万分疲惫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听着,亲爱的,我很抱歉。我搞错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进行我最讨厌的环节——我在说服你帮助我。我很不擅长这个,所以我们就省略那些铺垫,直接进入主题。重申一遍:世界末日就要来了。”
“太不巧了,”赛拉慢悠悠地说道,“我就是那种喜欢铺垫的人。如果你真的想要说服我,最好还是给我一些前情提要。毕竟,你现在还没被扭送到警察局,就是因为我还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心。你知道上一个被我送进警局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
两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对视。侦探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那种藏在灌木丛里,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出来游荡的野兽。他的确不是擅长对峙的人,没过一会儿,他的视线就开始游移,仿佛时刻注意着周边有没有什么急需解决、且方便他立刻脱身的紧急事件。
随后,他那股迫不及待想要拯救世界的气势也彻底消失了。康斯坦丁向后倒在椅背上,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里,然后开始四处摸索打火机。他大概也放弃了扮演忧心忡忡的人类救星:“好吧,前情……大概三个月前我参加了一场占卜会——”
“不,对不起,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个,太远了。”赛拉打断了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有我自己的门路。”康斯坦丁没有找到打火机,随意打了个响指,他手指间立刻升起一簇小火苗点燃了香烟。
赛拉被这个酷炫的招式晃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追问:“先生,请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正日复一日过着我无聊的生活——顺带一提几个小时后就要去上班,这让我的生活从无聊中生出了更多的绝望——这时候突然有个会法术的家伙,一声不吭地跑过来给我驱魔……你能体会到我的惶恐吗?我得搞清楚你这场驱魔仪式的理由,免得下一次又有另一个牧师或者□□会员试图烧死我。”
“别把我和牧师放一起。”康斯坦丁的脸被升腾的烟雾笼罩着,赛拉看到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好吧……这得走得更远。三年前,我的线人告诉我,巴黎死了一只恶魔。这事在我的圈子里传的沸沸扬扬,所以,你其实还挺有名的,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你在哪里——我说实话,我已经观察你有一段时间了,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在跟踪。”
赛拉沉默了一会儿。是的,她当然记得那场充满了魔幻气息的巴黎之旅,而她也的确因为年少轻狂草率地杀死了某个生物。她甚至觉得自己处理得挺好……
“……杀死恶魔挺了不起的?”
侦探讥讽地笑:“非常了不起,你会让那些家伙记挂很长一段时间……上帝保佑你的灵魂不会被它们捉住。”
“哈哈,这是威胁吗?”
“不,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安慰。”
尼古丁似乎让康斯坦丁恢复了一点镇静自若的模样。他的眼睛仍然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但被一点冷漠的探究覆盖住:“很少有恶魔被物理意义上杀死。我们只能把它们驱逐回地下。所以我之前怀疑你就是那只声称自己被杀死的恶魔,寄宿在人类的身体里。”
“这种事经常发生?”
“比你想象的要频繁——你简直数不过来,有多少像你这样上流社会的小鬼,住在市中心地段最好的公寓里,像乌鸦一样浑身带满了漂亮的首饰……其实全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赛拉迅速忽略了这句话中关于身份隐喻和阶级攻击的部分:“哇哦,你能看出来?”
“我是专业驱魔的,当然看得出来。”
“我猜应该不是一眼就看出来的那种。”赛拉瞥了一眼自己被烧成哥特金属风的礼裙。但侦探也十分自然地忽略了她的嘲讽:“小姐,我不在乎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也不在乎你为什么没被烧伤——谢天谢地你没被烧伤——既然你不是恶魔,又能够杀死恶魔……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我从这句话里听到了十分隐晦的羡慕——”
“我就是羡慕怎么了?而且我要杀的不止一只……你最好还是别多问。”
“这就是你应付世界末日的方法?”
康斯坦丁拿下他的香烟:“我还以为你对世界末日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呢。”
“只要世界末日不在明天,我的确不太在乎。”赛拉观察着康斯坦丁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轻声说道:“我只是对你这个人比较感兴趣。”
如果对面的女孩是在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暗送秋波,侦探可能会以为刚刚那句话是在调情。可惜对方的眼神要更加锋利坚硬,似乎跃跃欲试着准备剥下自己的脸皮,所以康斯坦丁断定,肯威的“感兴趣”大概蕴藏着某种热忱的科研精神。他的眼皮跳了一下,说话的语气都变得谨慎了一点:“那你要失望了,亲爱的。对我感兴趣的人最后都死得很惨。”
“我会小心一点的。”赛拉侧过脸看了一眼快餐店墙上的电子钟,“还有两个小时我就要去打工了。再缺勤的话老板绝对会把我开除——你打算怎么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