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烛熄灭,室内一片寂静。
妄意走近几步,侧身坐在床沿,目光沉缓地看着眼前的人。
慕容殊裹着被子,睡得很熟,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健康的淡淡红晕泛在脸颊上。
他安心地在妄意的寝屋入睡,对旁人一寸寸的凝视毫不知觉。
妄意的视线流连过舒展的眉,阖上的眼,高挺的鼻,还有那一半埋在锦被中的唇。
弦月高悬,银辉黯淡。
妄意能看清慕容殊脸上稀疏的小绒毛,很可爱。
那双明媚的眼睛一旦闭上,这张脸变得如此沉静纯真,一如多年前,他捡到慕容殊。
明明那么害怕,明明身处囹圄,却还想着不能给他惹麻烦。
这么多年了,这样爱为他人着想的性子还是没有改。
念及此,妄意无声轻笑,看向慕容殊的眼神染上眷念的温度。
这是他的徒弟,用了七年时间让其走出阴霾的徒弟。
他在想什么?
是想让慕容殊坠入一个更为痛苦不堪的深渊中吗?
真是疯了。
妄意静静凝望几秒,终于有了动作。
他欺身上去,几缕黑发垂下,微弱的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模糊映出一个俊美的轮廓。
发尾垂坠在嘴唇处,轻微地扫动,从唇缝到唇峰,最后依依不舍地落了空。
妄意为他掖上被角,起身走到窗边闭目盘膝而坐。
最近灵力频繁波动,或许得考虑将部分修为分割出去。
*
翌日,慕容殊神清气爽地醒来,睁眼就见到妄意在榻上看书。
明剑峰没有一年四季,其环境与此间主人的心情息息相关。
这日又是一个暖春。
融融日光照映在白瓷般的皮肤上,隐隐发着光,慕容殊望着,只觉恍若仙人。
慕容殊坐起身,和一觉醒来时的头发一样,轻薄的白衣也乱糟糟的,不过他随手顺了把头发,发质柔顺的黑发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只剩贴身的白衣,仍旧小小地开了口子。
妄意头也没抬,手上的书翻了一页,“醒了。”
“嗯。”慕容殊中气十足地说。
他自己把头发拢起,用一根发带简单束住,净面,漱口,更衣。
今日幻云衣成了一件金丝勾边,绣有暗纹的湖蓝长袍,衬得慕容殊像哪家贵气公子。
慕容殊去竹林练了两刻钟剑,回来时,傀儡已经做好了早膳,一男一女挎着个竹篮准备下山去采购食材。
慕容殊笑眯眯地叫了叔婶,和他们道别。
用完早膳,他又去敲沈卿卿的门。
禹景曜不在,慕容殊突发奇想要教沈卿卿剑法。
沈卿卿自然无所不从。
慕容殊特意用木头削成了一把木剑,还雕刻了一些简单的纹样。雕刻时,妄意就在一旁看着,时而漫不经心地点评几句。
练剑,吃饭,教沈卿卿练剑。
一天就这样迅速地过去了。
可是在去紫藤秘境前,慕容殊常常会间歇性地打扰一下妄意。
平日里,妄意也会时不时来竹林看两眼,或是陪他一起吃饭,但今天,这些通通没有了。
睡前洗漱时,慕容殊有点心不在焉,亵衣被水打湿了一片。
师尊今天好冷淡,慕容殊想。
他将绸布印在亵衣被打湿的部位,印了几下没见效果,湿的地方依然是湿的,他也懒得再管了。
太冷淡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觉得妄意今天的行径完全称得上冷漠。
慕容殊掰着手指头数,发现妄意竟然只跟他说了十五句话,而且每一句都很短。
慕容殊锤了下架子,有点生气。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冷漠,就因为昨天赖在他的床上睡觉吗,可是明明经过同意了的。
相处了七年,慕容殊头一次觉得师尊是个不讲理的人。
“太没道理了。”慕容殊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他吐掉漱口水,自己的床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出门左拐了。
非常顺利地推开了门。
慕容殊心情微好,开门见山道:“师尊我今天还要在这里睡。”
他做出委屈的表情:“我一想到你以后会飞升收别人做弟子就难受。”
说完,慕容殊有点真情实感了。
做晚的那些幻想简直是噩梦中的噩梦,他完全无法接受妄意会有别的徒弟。
妄意垂眸望向手中书卷:“不允许。”
慕容殊瞳孔微缩,像是没想到妄意会拒绝他,而且如此直截了当。
妄意停顿片刻,补充道:“我说过不会有下一个徒弟了,你是唯一一个。”
慕容殊神情缓和一点,很快又不好看了。
妄意:“回去睡觉,你不是小孩子了。”
安静片刻,慕容殊站在门口质问,声音越来越小:“那为什么昨天可以,昨天的我只比今天的我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