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说自是松了力,嘴上不服:“也不是这会儿的事,如今我有些能力了……”对上一双忧戚却明亮的眼睛,她就没辙了,“好吧,也会知道收敛。”
玉渊声哀:“战火纷纷民不聊生,官家还横行霸道,凡间还真是百年如一日,只是可怜了无势百姓。”
大路空了,行人挤着两旁走。宗主叹气不语,背手当哑巴,曲尧一言不发,目向前处。
上一小坡,就见马失前蹄,稳坐的人冲前跌下,面部落地,附近土地都震了震。那人倒着半天爬不起来,引得行人瞩目,扶也不是,走也不是。
后几位开路官勒马不住,以至多人叠摔。几具肥膘的肉压下来,底下的人一痛胜过一痛。
四人像是最寻常的路人,与其擦肩而过,阅说略偏头看了看这场热闹,扬起嘴角,心情舒畅。
远处有人吼道:“让开!”
来了一辆马车,马夫相貌端正,官袍料子上乘,官帽带翅,连马夫都不是等闲之辈,马车中人更不容小觑。人群中有人崇拜地念叨:“神使、神使来了!”
方才策马嚣张的几人急忙从人肉山里爬出来,赶忙拉开挡路的马匹,自己则抖袖拍灰,可马车已至跟前。开路官跪倒一片:“下官有罪,惊扰神使了!”
神使马车后还有一队人马,见前方出事,便立即将马车围得严实,出刀向外,势必要护神使周全,大张旗鼓甚是有排场。
马车作停,帷幔轻扬,只见影影绰绰的轮廓,神使的声音传出:“罢了,继续走。”
马夫驭马有术,且车轮稳固,滚起来都不起烟尘。帘纱使得车内人形模糊,除了一双隐约垂下看密信的锐利眼睛,还能让曲尧在意的就是马车侧门上的花形刻镂。
隆重的一队车马迅速启程,阅说翻个白眼,不屑道:“凡间还有这种神戳戳的职位呢?”
宗主点头称是:“看来厉害的人物很多,我们多加小心。”
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阅说趁机打听来者何人。曲尧置若罔闻,漫不经心地同几人继续走着。
宗主眨巴眼睛,余光飘向曲尧,始终没见着想看的反应。
可是走着走着,就看见她猛然抬头,金色的眼睛闪烁过光亮。宗主一愣,没来得及瞥开眼神,愕然同她对视,曲尧眼里恰恰是一份惊异。
曲尧紧紧抓住宗主的手臂,目光似是有顶顶要紧的事要言,但来不及说任何,连带宗主一起闪身消失。
动身之后,才在千里之外传声给阅说和玉渊:“宗中出事,你们等我……几日。”
宗主这心,一上一下,突突跳,不过好在只是宗中有事,但一定也不是小事。
山路陡峭,一条普通山道挤有三人。
蔡潘长老的首席弟子蔡生,正对着东宗两名徒士颐指气使。
殷三柳沉默片刻,放下背着的师妹殷渠,为其受伤的脚腕贴上一符,殷渠低语说着谢谢师姐,手上用劲推两把,催促殷三柳快点先走。
殷三柳仍不依,与她耳语道:“不要自责,不是蔡生赶得紧,你也不会如此。”
“这不是能落地吗?方才装个什么劲!”蔡生摇头走来,轻蔑下视,懒得张嘴好好讲话,用着一边嘴缝吐字,“能走吗?”
见殷渠第一时间不答话,反倒和殷三柳拉拉扯扯,蔡生龇牙发怒,撸起袖子走来,抬脚欲踹。殷渠眼也不抬,架招的臂膀未接到力,站着的蔡生却突发“嗷”了一声,断了骨般倒地抱腿哭叫。
殷渠越发感动了:“师姐威武!”
殷三柳事先望了四周一圈才动手,眼下淡定背起殷渠,头也不回道:“蔡同窗别卖俏了,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背你的,还请你自己站起来走吧。”
两人笑着,却在山道拐弯处惊见了听到动静赶来的蔡潘,两方差点撞上了,蔡潘怒道:“你这混账!总这般没眼目!你们那老不死的宗主究竟昏聩无能到了什么地步,竟把你教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殷三柳心中冒火,可还有心衡量与他交手有几成胜算,不是对手,而且当下这种情形也不能……
她背着殷渠,轻易鞠躬,面朝下,闷声道:“蔡……长老,徒士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宽容一二。”
殷三柳难得循谦卑守规矩,天人又才刚走,蔡潘不好多为难,往别处挑错:“区区习练,怎么磨蹭这么久?
殷三柳继续说:“是我和殷渠锻炼不足,才落人于后,看在是第一次结对习练的份上,您就饶恕我们吧。早就听闻您是个宽宏大量的长老,还教导有方,相信今后,我们在您的带领下,会比在陈长老手下有进步得多!”
蔡潘斜了二人一眼,背过身:“那还不快接着跑?本长老可不会因为你是东宗徒士就懈怠教谕!毕竟我暂时任此宗长老一职,自然也要对你们负责……咳咳,此次也就算了,蔡生,我们走!”
听不到回应,蔡潘狐疑向前走两步,转过山角朝那趴在地上的人影道:“蔡生!你怎么不走?
而那人尽发出些模糊的字眼:“唔……师唔!救唔……”
蔡潘这才看到蔡生的嘴被一道符封住,迅速挥手揭了:“怎么回事?”
蔡生这才能告状:“师傅……我的腿被殷三柳打折了!嘴上这符是殷渠贴的……”
“混账!”
蔡潘怒气冲冲回头,可身后山道上空无一人。
殷三柳一早就溜走了,背着殷渠疯跑,还不忘笑着自夸:“看到没有,关键时刻就要像我这般临危不惧,能屈能伸!”
逗得殷渠知觉不到腿疼了:“是是是,师姐慧心妙舌,师妹我自愧不如。”
只不过在山道转角处又撞见一人,这回,殷三柳是不紧张了,嘻笑着问道:“殷树你怎么在这?”
殷树也正埋头疯跑,闻声抬头露出一张哭脸,像如获救星,扑通跪地:“师姐不好了!”
殷三柳还笑,殷树这个爱哭鬼能有什么大事?自己方才如临大敌都成功脱身了,于是推推他:“干什么?你不是和殷小礼一起被派去除妖吗,有什么事直说好了。”
“师姐……就是小礼师姐,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殷三柳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发出的声音:“谁?你说谁?在哪……”
殷树哭得更大声了:“殷小礼师姐……就在前边山头那。”
殷三柳飞快跑去他指的地方,迟迟不敢再向前,双腿像是跪了几个时辰一样麻木。殷树架着殷渠随后赶到,殷小礼尸身附近有几位落泪的徒士,同样也有哭泣不止的村民。
殷三柳已听周围人大概讲了事情经过,还是抽着气,向殷树问道:“你同她一组的,你来告诉我,她怎么出事的?”
殷树愤怒指向几口村民:“小礼师姐当时正专心除妖,一莽夫从她身后向鬼扔屠刀,却误伤了师姐,那人害怕,已经跳崖死了,”他流着泪水,“说了让他们在角落待着就行了!偏偏自以为是来添乱……”
被殷树指着的几口村民身子一抖,纷纷跪下叩首,诉出求饶的哭语。
殷三柳耳边嗡鸣,一时间什么也听不清,她要紧牙关,握着兵器的手阵阵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