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远柠已经到了，她在车窗后静静地观察行白近十分钟，然后若无其事地从隐蔽处驶来，叫她。
“嗨，快上来吧！该回家了。”
宋远柠的车内装饰很有生活气息，有她最喜欢的玩具狗抱枕。她笑眯眯地，身穿清新悠闲的法式穿搭，更衬托出好颜色。
行白看清来人，一时没反应，被后车鸣笛“嘀”了下才慌忙进入副驾。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远柠直视挡风玻璃前方，随口问。
行白看向她的侧脸，目光飘忽，“没有，来得正好，我也刚到。”
宋远柠没看她，淡声道，“你在路边快哭出来的样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姐姐，你别故意逗我了。”
“我不出现，你就不联系我，是吗？宁可自己走回去。”
“就是一小段路，”行白恍惚，隐约感觉她说的不止这件事，“所以没必要……”
车不巧遇到红灯，宋远柠缓慢地偏头，眉头紧皱，“你大学期间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终究躲不过这一问，行白攥紧安全带。如果这不是在路上，她都想跳下车逃避。
行白小心翼翼，“因为不想打扰你？”
“还有呢？”
“我不应该在填志愿这件事上莽撞，发现自己做错后，不太敢见你。”
“这个不算。”
“宋姨说她绝对不同意，顺便让我离你远点，去祸害别人，别影响你的前途……她给我很多照顾，我不想对不起她。”
绿灯了，宋远柠收回视线，踩下油门，“继续。”
行白感觉气温下降，嘴边磕磕绊绊跃出十几个理由。
“母亲说只要我不见你，就不找你算这些年年培养费用的账，理论上你欠她很多钱。”
“学业比较忙，没心思想。空下来就想逃避。”
“异地恋很辛苦。我觉得我们走不到最后，分别一个人也挺好的。”
“其实我有天在楼下看到你，有很多人搭讪。我不确定该不该和你打招呼，然后你就走了。”
“我真的很差劲，做什么都不行，你可以遇到更好的人。”
行白边说边偷看，宋远柠没有给予大的反应，只是平静地说，“嗯”“继续”“知道了”。
行白感觉自己在对树洞忏悔，或者和热线电话心理咨询。
驶入停车位，把车停好，宋远柠终于有所动作。她转过身，紧紧盯着行白，“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听你真实的感受。”
行白张嘴，又合上，犹犹豫豫地吐出最后的借口，“我好像不是真的喜欢你。”
一连串的审问令她动摇了。如果不喜欢，她的所思所想都是幻觉吗？如果真的喜欢，她又怎么会因为无足轻重的原因，八年都不联系这个人呢？
二者是矛盾的，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简单的逻辑问题，只有她不喜欢宋远柠，才能自洽。
宋远柠看着她垂下头，和微微颤抖的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面对自己跨坐。
行白主动伸出双手，搂抱住宋远柠修长的脖颈，狠狠地对准嘴唇亲了上去。
毫无技巧，完全是嘴碰嘴牙碰牙，笨拙的舌头轻舔对方的嘴唇和牙齿，却没有收到回应，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宋远柠不紧不慢，一手握在她柔韧的腰侧，另一只手掌轻摁后脑勺，五指插入发丝。近似于禁锢的姿态，防止她逃走。
行白停下，稍稍拉开距离，眼尾湿润，却含有与之前不同的认真神态，“对不起，我喜欢你。”
她心生愧疚，不该这么轻易放弃。但是思绪又突然调转方向，她发现激情上头真让人冲动，这样热情明亮的话她是万万不敢再说一遍的。
宋远柠眼中含笑，上半身向前，轻轻吻上她柔软的唇，然后细啄。
行白闭上眼，努力回应，突然感受到腰背被收紧，她整个人贴在宋远柠怀里。
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她嗅觉敏感，不习惯市面上的绝大多数香水，却唯独在这里感到安心。
“你做得很好，”宋远柠伸手触碰她泛红的唇角，“从今往后，所有事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行白努力抱着她，感受对方的体温，不停催眠自己——
行白停顿几秒，“……我可能需要确诊自闭症。”
她仔细审视宋远柠在听到坏消息后的神态，担心听到“那你一定很聪明咯”“你看起来也没社交障碍”“别胡思乱想”之类的否定。
宋远柠了然，反问她，“这是好事，你在困扰吗？”
宋远柠对谱系发育障碍了解的并不深入，她巧妙地避开正面回答。
实际上，如果治好当下的失眠和焦虑等，之后也存在复发的可能性。但是如果能找到问题的源头，治根治本，或许就能缓解由其引发的二次障碍。
“我只是……不知道确诊有什么用。”行白心急，说得颠三倒四，“我已经成年了，许多年都是这样过来，我怕被其他人知道会影响工作。而且发育障碍是大脑与生俱来的问题，结构上的不同只能改善……就算可以，我害怕药物依赖。”
她思绪很乱，对前路产生迷茫。能活过二十已经超出意料，根本没考虑再往后的事情。
但心中突然有挂念的人——哪怕这是自己为了报答对方、平等付出而拿出来欺骗的公平心——就不得不早做打算，盼着越来越好。
宋远柠沉思，“先诊察，阻止症状加重，其他担心的后面再说。”
她把这事放在心上，计划联系靠谱的医生。
宋远柠劝说道，“确诊对我来说也有帮助，我能更好地理解你。如果你担心别人的眼光，结果我们可以不公开，但是必须要治。”
纵是行白忧思过重，也不得不赞同她的道理。儿童阿斯伯格经过合理干预可明显改善，治疗方法也多。成人还得同时面对复杂环境，又形成思维定势，难上加难。
宋远柠想，这第一步虽说晚了点，但终究是要迈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