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肆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哦。”

一个简短的重音。

哦。

不是“明白”，不是“是”，短短的，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做好你自己的事，”苏逾白略略地加重了语气，“懂吗？”

伏肆垂下睫毛：“懂。”

苏逾白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生性细腻谨慎，遇事多虑，务求严整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现在身边真能打的只有伏肆一个，又无缘无故地惹上那许多江湖异人。实在不愿意这暗卫再出什么问题。

“不该去想的，不要乱想，”他平声道，用的是在西厂里头和下属讲话的口吻，那是高位者的冷静克制，留着亲和的距离，而不留亲近的余地。足以叫任何人头脑清醒，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听从命令，认真做事，那才是我想要的。”

伏肆点了点头。

苏逾白观察了他一会儿，瞧他神色如常，嘴角向下垂着，眉毛往眉心里微压，下颔往里收着，依旧是那种恭谨冷淡，自带棺材，随地封印的模样，才定下神来。

应该是想多了。

“很好，”他不知为何有些不畅意，而伏肆确实表现得无可挑剔了，“你……”

他还是不想就这样把血丸给他，但没想好要伏肆做什么，看着他毫无情绪的脸，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儿不满足，闷闷地惹人心烦，好像猛夹一巴掌但没打死的蚊子，在耳边微不可闻地嗡嗡着。

仿佛是处理掉了，又仿佛沾了一手血，还留着一点地里残余的草根，一条网里漏掉的鱼。总有余孽欠收拾。

“在这边，”苏逾白声音放缓了点，试着去破天荒地说一点坦诚话，稍稍流露出内心的不安来，“我手里没有缇骑，没有西厂的情报班子，情况不是很好，你知道吗？”

“属下知道。”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就一点效果没有。你当然不能要求一把吹毛断发的刀去清热解痛，安气宁神。

“算了，”苏逾白叹气，“你……你手伸上来。”

这个要求很奇怪，但伏肆照办了。“不，”苏逾白道，“两只。”

伏肆从被子里抽出两只手来，他侧身朝着苏逾白，手臂弯曲向上，合起来放在他们中间。因为挨得很紧的缘故，手几乎压在苏逾白的头发上，手掌上下合拢，好像等着一个脑袋垫在上面去。

苏逾白没有垫上去，苏逾白稍稍低下头，拉开伏肆的手，放在自己耳朵上。

伏肆没有用力，苏逾白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摁得很紧，同时把另一只耳朵压在他另一只手上。紧到他听见伏肆腕上安静的脉搏，和缓得像一个老头儿的呼吸。

当时鼓声响起时，就是这么做的。

一切都很平静。

“欸。”苏逾白有点失望，笑叹了口气，当真是太久没做了？

他抬起眼睛的时候，面对面地，瞥见了伏肆的浅色唇瓣。上下两片，贝肉一般地柔软，起了一点儿干燥的皮。他一直觉得它们很漂亮，但是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地去看，也不曾上手玩过。

“欸，”他寻回了过去的记忆，顺势自然而然地道，“你好像说过要给我舔？”

“啊。”伏肆说。

“现在吗？”他问，做准备似的，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

苏逾白看着他半湿的唇，那翘起来的皮被舔平了，留着一点点晶莹的水色，颜色还是清淡的。

“不忙。”他哑声说

让我先亲它一下。

他脑子里蹦出来这个想法，其实有点吃惊。他跟周越琰那一段，其实有十几年了。他们拥抱，抚摸，做过各种事情。但从来没有亲吻过。嘴对嘴的。

因为周越琰很讨厌这么做。

他允许苏逾白去吻他的眼睛，额头，脸颊，和手。却不愿意与他唇齿相接，气息交渡。苏逾白琢磨过，大约是他执意地要去划明这君和臣的界限，在每一点上都要表明自己作为皇帝的优势，不想失掉丝毫分寸，而拥抱着亲吻则会使两人显得平等，至少此刻，没有什么地位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