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说,梁桁童年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从来不惹祸,考试每回都拿第一,也没有顶过嘴,不贪玩也不淘气,更没有撒过谎。可就是这样的梁桁,却让她有些难过和迟来的愧疚。他那么努力其实就是想让她开心,可她却从没有因为他的进步而多过一份开心,她知道,她不是一位好妈妈。
这些都是她说的,但没对梁桁说过,梁桁不知道。梁桁明白她的愧疚却不愿理解她的愧疚,离开家的那天,她有没有松一口气呢?她的放不下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真心。
五年级的那年秋末,梁桁已经被孤立了两个月,“没朋友”三个字彻底成了他的标签与笑柄。因为他成绩好又懂事,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家长眼中的孩子模版,所以男同学瞧不起他,骂他马后炮,学习不怎么样的女同学也看不惯他,骂他书呆子。只有学习好和学习较好的女同学愿意靠近他,这样一来,男同学更讨厌他了。
有一天在下午的大班空梁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其中有个叫尼尼的女孩儿极认真的在纸条上写着字,见梁桁离开她又看了看她们班经常跟她一起玩的女生布丁,看她在认真的做练习册,她狡撷一笑把纸条攥在手心里走了过去。
“布丁”是同学给她取的外号,梁桁的位置就在她的前面。尼尼坐到梁桁的位置上,面朝着她,说:“布丁,还写呢,大班空一起出去玩啊。”
她说:“不了,作业好多,我得赶紧写。”
尼尼撇撇嘴,说:“换了座位还真不一样啊,下次考试是不是还想拿第一呢。”
布丁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她这样说布丁心里还是不舒服,可又不能说什么,不然她不开心了就又不跟她玩了。
她说:“我哪有那么厉害,作业写不完会被骂的。”
说话之间,尼尼把纸条放到了布丁同桌的笔盒里,一打开就会发现。
尼尼又说:“哎布丁,你不是挺待见梁桁的吗,你们聊过天没?他喜不喜欢你啊。”
布丁满脸通红,说:“你…你在说什么?我们没怎么聊过,我怎么知道…”
尼尼笑了,说:“你害羞什么啊,放心,姐妹会帮你的。”
可他不知道的是,布丁不是害羞而是无措和紧张,她这样笑,布丁更害怕她会做些什么事情。
梁桁回来的时候,马上就要上课了,没过多久梁桁又听到后面有人喊他:“梁桁,你这纸条是不是给错人了?”
梁桁满脸疑惑,问:“什么纸条?”
她说:“还装傻,你也别给纸条了,男子汉大丈夫还学小姑娘那一套呢?布丁就在这呢,你干脆告诉她得了。”
左右两边的同学都好奇的凑过去然后起哄,布丁要看纸条但她不给,尼尼的声音挺大说:“没想到啊梁桁,原来你不是个书呆子啊,哈哈哈。”
所有人都在笑,最后惹到班主任那儿去了,在办公室,班主任问:“这是谁写的?”
梁桁说:“我不知道。”
纸条上的字迹布丁一眼就看出来是谁写的。
布丁说:“不是我。”
班主任说:“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们说你们总待一起聊天,真的假的。”
布丁说:“假的。”
梁桁说:“真的。”
班主任严肃的说:“到底谁说的对?既然有这张纸条,那肯定就有人写!给我个答案。”
梁桁不知道是谁在搞鬼,但他就是不知道,他说:“我真的不知道。”
布丁半天没说话,梁桁看过去,他知道她知道是谁,心里特别希望她能说出来那个人
班主任问:“宁佟琦,这是谁写的?”
布丁说:“是…是…”
班主任说:“说实话。”
布丁攥着衣角,说:“是梁桁。”
梁桁震惊,但他又多说不了什么,只能说:“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是谁为什么不说实话!?老师,真的不是我。”
班主任让布丁出去,留下梁桁一个人,对他进行漫长的道德教育。
放学路上,梁桁刚出校门,就被几个人撞到,他立马起来,用手搓着衣服——他的新衣服沾上了土。梁桁有洁癖,但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懂洁癖是什么。几个人哈哈大笑,有的对他说:“哎呀,对不起,哟这不是告白失败的那位吗。”
“他哪是告白失败啊,明显是翻脸不认人啊,一肚子的小心思,还跟女生计较事儿,真没担当。”
梁桁头嗡嗡的,又气又害怕,为了不让事情更大化,静静的等他们骂完后,梁桁才麻木的回了家。回到家,果不其然的又是一顿被教化。
梁桁说:“妈,连你也觉得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他们就是嫉妒我拿第一。”
她说:“桁桁,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就算不是你的错,你也不应该跟女孩儿计较,这种事只会越闹越大,到时候女孩儿家长找来可怎么办?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有,这次拿第一不代表下次也是你,如果你真是这么自满的话,那大家看不惯你不是很正常的吗,你要学会谦虚。”
每每到傍晚,梁桁会一直望着天,脑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不理解他们说的话,他只知道那张纸条就不是他写的,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跟布丁说话是因为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除了她。他又委屈又害怕,他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了,他好想离开,他讨厌那些人的目光、那些人的言语,他讨厌每一个靠近他的人。
天空之上闪烁的那点光亮是他唯一可以毫无负担的直视,也是他内心仅剩给自己的一丝希望。身处绝境里,他内心的希望超越了绝望,他在渴望着也在祈祷着有一天自己可以远走他乡。
2.
夏天的晚上,太阳太劳累了,又钻回了云朵被窝去睡觉了,星星和月亮,养足了精神,出现在了天空,发出动人的光芒,蟋蟀和没有睡觉的青蛙知了,在草丛里池塘里大树上唱着歌。
罗大叔又悠闲的哼着小曲,拎着自己酿的好酒来秦奶奶家蹭饭。
一进大门就喊:“秦大娘!”
秦家老两口待厨房里,秦奶奶听见了连忙出去招呼,说:“来了?正忙着做饭呢!”
罗大叔说:“那挺巧,我来打个下手啊。”
进了厨房才发现来人了,他说:“哟,牧霖回来了!你小子回来也不给你罗大哥发个消息。”
秦牧霖笑着说:“这不是带我外甥回来吗,办了点事一时间忙忘了,等会儿我自罚几杯,不过话说回来,我得有几年没尝过你家酿的酒了,今儿正好给我解解馋。”
罗大叔哈哈笑着,又问:“这外甥呢?不会跟他们几个下河捞鱼去了吧?!能行吗?”
秦牧霖叹了口气,秦奶奶说:“在屋里躺着呢,中暑了。”
梁桁醒来发觉自己又做梦了,总会梦到过去,梦醒之后他总想穿过去扇当时的自己两耳光。干嘛那么听话呢,那么努力之后究竟得到了什么?梁桁心脏特别沉闷。看了看四周,才发现自己待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紧接着又听到外面的叫喊声:
“回来了!回来了!快看我们的劳动成果!!”
“满满一大篓呢!!”
梁桁下了床,走了出去,就看见院子里俩下半身沾满了黑泥巴的少年。
秦奶奶说:“萧数呢?半路又跑了?”
邱呲花说:“那混蛋滚回家洗澡去了。
秦牧霖说:“你俩也别待着了,快回家洗洗去。”
呲花看到梁桁,说:“哎,你醒了啊,再不醒真要把我们吓死了。”
梁桁想了想说:“我怎么回来的?”
呲花说:“萧数背回来的。”
梁桁说:“额…就是那个赶鸭子的?”
呲花忍俊不禁,说:“啊对,就那个赶鸭子的!”
二小在帮着弄鱼,秦牧霖出来看见他说:“好点没,头疼不疼?”
梁桁说:“我没事了。”
他说:“没事就行,等会儿就开饭了。”
梁桁点点头,然后察觉呲花一直盯着他看,梁桁不客气的看着他,说:“你想干什么?”
呲花说:“啊?噢,那个我就是觉得…额…虽然你看起来很不好惹,但是你这张脸…挺好看的。”
梁桁:“……”
二小忙完后见呲花乐滋滋的跟梁桁说话,就不声不响的转身出大门回家洗澡去了。呲花等了半天也没见二小的影儿,他说:“霖叔,二小还没忙完呢?”
秦牧霖疑惑说:“他不早回家了吗。”
邱迟鹊:“……”
梁桁看向院子,被搭在面架上晾着的细长细长的面条吸引了过去。
呲花看他那眼神,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梁桁说:“面条。”
邱迟鹊义正言辞说:“这跟普通的面条不一样!这都是纯手工花好几十个小时做出来的,这!叫线面!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外地人都没怎么见过我们这儿的特色的。”
梁桁点点头,偏头吸了口气,后退了几步看着他。
邱迟鹊说:“那个…我没别的意思,今晚上你就有口福了,咱们吃高汤线面还……”
他作势要拍拍梁桁的肩膀,却被他先一步给躲开了,然后就见梁桁捂着口鼻,嫌弃的说:“你这泥巴都凝成干儿了。”
邱迟鹊:“……”
呲花礼貌微笑然后优雅的转身离开,那俩逼让他颜面丧失,此仇不报他不姓邱。
3.
秦奶奶从厨房出来抓了几把线面,然后对梁桁说:“还热不热,屋里空调开着呢,屋里凉快进屋歇着去。”
梁桁说:“我不热了,姥姥,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芜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