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我会长大的啊…”
“才不是!萧数,你特别好!”
梁桁揉着他的头,萧数倒在他的怀里,梁桁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你真的特别好!我喜欢的是萧数不是别人!”
“是过去不畏遮望眼的萧数。”
“是未来会顶天立地的萧数。”
“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萧数。”
萧数泪眼婆娑的撑死身子看他,明医生敲了敲门,笑道:“是这里吗?我没走错吧。”
鞠雾时说:“您是?”
“我是县医院精神科的医生,明进晚。”
萧数下意识觉得不对,梁桁站起来,说:“是我约的明医生。”
明医生看向萧数,萧数诧异的看向梁桁,对明进晚说:“你来干什么!?”
明进晚放轻自己的语气:“萧数,你需要冷静。”
萧数将身边的凳子扔过去:“我没病——”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看着他们所有人,目光最终停留在梁桁的身上,认真道:“我没有病。”
梁桁也很认真:“我知道。”
萧数的眼前又开始天旋地转,骤然间,他想起了早上的意外,倏地看向萧英,又看向萧语。
他们都在伸手,都在喊:
“萧数?”
“萧数!”
萧数挣扎不让他们碰,原本离开的萧语,到来的萧英…为何如今又变了…怎么萧英走了…萧语又回来了!!!??
天地塌陷间,他再次倒了下去。
“萧数——”
梁桁抱着他,萧语接过去背他,说:“送他回去。”
看见萧数晕倒萧曼承又受创,房梦葶也十分惊讶只感到头疼。
明进晚搞不清状况,看梁桁问:“又受刺激了?”
之前听明进晚的说辞,梁桁觉得萧数又受双重刺激了,点头道:“很有可能是你口中的双重刺激。”
明进晚霎时间变了脸色,扶额叹道:“麻烦了。”
鞠雾时非常担心萧数的状态,连忙问:“明医生,萧数生什么病了?”
明进晚估摸出眼前这个面容姣好女人的身份了,严肃道:“萧数的妈妈是吧,终于见到了。对于萧数的病情我一直想找他家人聊,可这孩子太倔,自己硬撑着谁也不理,自我认识他以来,他也从未正式的接受过治疗,这些年我也只能起到一个旁敲侧击的作用。他的身体无碍,可心理并不健康,不治疗我只怕会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影响整个人。”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鞠雾时真的没有料到萧数会被影响的那么严重。
“通过我的了解,他应该是小时候受过很大程度的刺激,导致他整个人都变了…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会找我求助,他会发一些‘我不一样了,变得很不一样’这样的字眼,所以我推测病因是他在儿时受到的刺激。可我没想到,在今天他再次受到了刺激,听梁桁说,他记忆错乱了。”
“这已经影响了神经网络。”
萧曼承错愕道:“为什么…”
梁桁跟明进晚说了详细信息,明进晚说:“据我跟他这么些年的交流,我大概率知道了他所受的双重刺激的源头,貌似是他的哥哥和弟弟。”
他看向鞠雾时,道:“哥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鞠雾时攥着拳,强撑着说:“他七岁那年。”
“弟弟跟他是同父异母?请问,又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
明进晚看向萧曼承,房梦葶一直低着头。
萧曼承其实不记得,他一直不说话,末了,房梦葶低着头说:“算日子,也是他七岁的时候。”
鞠雾时瞳孔皱缩,她万万没想到竟是同一年…明进晚眯了眯眼,似是心中有数了,又问:“时间再具体一点呢。”
房梦葶吸了口气:“…冬天。”
明进晚浅笑了下,说:“十二月对么。”
房梦葶记得很清楚,却模棱两可的说冬天,按萧数受刺激的程度,明进晚大胆猜测:“是他七岁生日那天吧。”
又盯着萧曼承,冷冷道:“请问萧先生,他过七岁生日了吗?”
萧曼承似乎是僵住了,他们问的问题他努力回想却探不到一点信息。为什么?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怎么一片空白!?萧数七岁的那天他在哪?在干什么?!
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
啪——
鞠雾时的巴掌扇过去。明进晚算是得到了回应,就离开病房去查看萧数状态。
可萧曼承却不觉得疼,像是打醒了他,麻木多年的灵魂在此刻苏醒。
他呆呆的看向鞠雾时,倏地笑了:“雾…”
啪——
鞠雾时又扇了一次,说:“这一耳光是我替孩子们打的。萧曼承啊萧曼承,我究竟该如何形容你?这么些年,你们毁掉了我的爱情,又作势毁掉我的孩子!你怎么答应我的?!你怎么敢在他七岁生日的那天将这贱人接回家!??”
“萧数就不是你的儿子是吗?!当初…我要带萧数走,是谁不愿意强制留下他的!?结果…你就是这么养的吗?!”
鞠雾时苦笑一声:“我就不该相信你能做好一位父亲,当年哪怕是打官司我也应该带他走…即使这会让他的童年过的不好…”泪水夺眶而出,“是你背叛了我!是你逼着我们离开!结果又是你!差点毁了我的孩子!!”
“萧曼承!你不配做一位丈夫更不配做一位父亲!!”
那年日落不敌旧山河,伴着渴求爱而不舍。
鞠雾时是陵坞人,实打实的南方女娃,陵坞离芜州很远,她遇见萧曼承是在大二的时候,他们都在雁海上大学。那个年代的一见钟情很奢侈,可鞠雾时的出现确实惊艳了萧曼承的一生。
大多数人不喜与理工男谈感情,认为他们木的要死,可鞠雾时却认为与萧曼承的恋爱很是浪漫,同时萧曼承也觉得学金融的鞠雾时很独特。双方父母支持自由恋爱,相处了解后各自也都满意,只是鞠雾时的母亲认为嫁那么远总归是不方便。
萧曼承长的好,五官洋气又清俊。他谈不上阳光也不郁,他这个人只求稳。鞠雾时貌相若芙蕖,明艳而缱绻。学金融的人是不是都利己?不知道。但她是个有野心的人,与时俱进,有追求有胆量。这一点在结了婚后才磨合明白,他们两个人的底色甚是不同。
萧语出生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光里。因为有了孩子,所以鞠雾时会打算的更长远。他们不能一直待在大山里,他们的孩子终将要走出去。对于这一点,他们两个讨论过很多次。直到萧数的出生,让鞠雾时更加笃定移居,去到条件好的城市力所能及的给孩子最好的学习环境和资源。
可萧曼承总是在拖。
结婚以后他很明显的感知到鞠雾时变了很多,好似她的野心被燃了起来,她要走,这句话她说了很多次。不是任性,而是非常笃定。他萧曼承没有冒险精神也不会去冒险,他又恍然觉得自开始他就抓不住她,她总是要飞走的。
他很害怕。
当了妈妈以后,鞠雾时内心变得更加强大。萧曼承就镇不住她,渐渐的在她眼里,萧曼承愈加扶不上墙。鞠雾时想要为孩子们创造更好的条件,也是为他们创造更好的条件,她认为大好的时光就是用来闯,而萧曼承则想要稳定而快乐的生活。
萧数三岁的时候他们两个的矛盾在无形中就很强烈了,但那时候萧数感觉不到,他有萧语挡在身前。萧曼承属于英年早婚,他和鞠雾时都属于不显老的人。房梦葶的出现是偶然也是意外,她比萧曼承小六岁。
她长相偏甜,眼睛很大,杏花眼。跟萧曼承一个单位,见他的第一面就很有悸动,他人还算温和。后来知道他结了婚还有孩子,虽然打消了念头,但还是总忍不住想见他。毕竟萧曼承是她认识的人里身段长相最好的人。
人心的裂痕出现于萧曼承的一次出差回来,回来的第一天还喜乐融融,第二天矛盾依旧存在。搁在他们俩之间的一堵墙像是越来越高,他终于忍不住:“你就非要走是不是!?”
鞠雾时不明白,她跟他理智的讨论了那么久,怎么他就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而萧曼承担心的是,但凡离开了芜州这个让他最熟悉的地方,去到哪他都不会安心也抓不住鞠雾时。
她温柔又强大,她很厉害,他怕她瞧不上他,会放弃他,会离开他。他想过一起努力,但抛下这片土地,他还是做不到,毕竟这个时候父母已经离世了。鞠雾时也担心这个,所以一直跟他讨论,没有任性。
“不是抛下!我们还会回来的。”
“我们都不会忘记,这里是我们的家!”
无论矛盾怎么升级,又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解决,鞠雾时也从没想过与他分开。她有点浪漫主义,她认为她的爱情给了萧曼承,那么自此之后都是萧曼承的。也许是为人父母,这些情话说的很少了,两个人讨论的大多是孩子。
这是萧曼承自觉委屈的点。
可他也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
第三天鞠雾时外地出差,萧曼承在家陪他们两个,鞠雾时回来的时候是第五天,落地的第一个电话不是萧曼承打来的,而是之前结交的一位生意伙伴。
“雾时,你在家吗?”
“没有啊,我出差了,现在刚回来。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李总松口了,让你来搭台阶啊。”
“确实是,李总还是想跟你合作的。不过我也不是为这个…昨晚上我有聚会,结束出来的时候我见到姐夫了。”
“昂,他们同事聚餐…”
“不是!昨晚他好像喝醉了,扶他的是个女人…我喝了酒,半醉半醒还以为那是你呢,醒来后总觉得不像…你又说你出差了……”
鞠雾时不相信,撂下一句:“你肯定看错了。”就挂了。
打电话给萧语,问萧曼承昨晚回没回来,萧语说爸爸没有回来,鞠雾时的心被提了起来,安抚了两句让萧语照顾弟弟吃早饭。
那个生意伙伴不是大大咧咧的人,很聪明也懂得分寸,跟鞠雾时关系很好。鞠雾时在芜州没几个朋友,结婚生孩子以后更甚。她看地图,按照聚餐的地点划范围,锁定几家酒店。
她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萧曼承昨晚去聚餐是奔着喝酒去的,最后也确实把自己灌醉了,他希望醒来他跟鞠雾时的矛盾能得以解决。而喝醉的萧曼承还要继续喝,房梦葶在旁边劝:“萧主任,您别喝了!”
“别管我。”
房梦葶原本打着好心帮萧曼承叫了车还找了酒店,萧曼承喝的醉醺醺的,房梦葶将他带回房间就可以走了,萧曼承揪住她的长裙的裙纱,嘟囔着:“雾时…雾时…别离开我…我不想你走…外面…人很多…”
外面的人太多,我怕你再看不见我了。
房梦葶娇小玲珑,很是温顺,是萧曼承需要的,很可笑的是,他真的肖想过,但是按着鞠雾时的样子想的,想她可不可以顺自己一点,哪怕一点点。
房梦葶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萧曼承,领子敞着,脸颊通红,趴在床边垂着头,特别像在撒娇,不可思议的是还揪着她的衣服。
她试着叫:“曼承?曼承。”
她将手递过去,萧曼承却认为自己的梦实现了,鞠雾时好像回到了他们热恋期的模样。
伸手去拽她。
鞠雾时亲眼看着萧曼承从酒店里走出来,步子迈的很快,但她不注意这些,只见他身后跟上了一个女人。鞠雾时下车很快走过去,挡在萧曼承的前面。
“你知道,今天我回家。”
这是房梦葶第一次见到萧曼承的妻子。
她第一次见这么美的人。
比萧曼承好看多了。
微风拂过她乌黑亮丽的长发,肤白眸媚,眼角微微挑,靡艳张扬,唇畔点染檀红,又岂是一字‘美’能来形容的。
萧曼承慌了,愤怒中带着委屈:“我昨天…酒喝多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真的,我没撒谎!你信我!还有她!我发誓我没做什么!”看向房梦葶,说:“你说!你为什么会在我身边!?我喝酒从来不张扬,我不可能抓着你不放!”
“小房,你别害我…我有家有爱人有孩子…这也是你的清白!”
房梦葶回神,点头道:“我跟萧主任没有什么!昨天他喝醉了,人都走了他还在喝酒,我担心…我就…帮了个忙…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她连忙摆手,“真的!”
鞠雾时看着她,倏地笑了:“你好像很可惜呢。”
房梦葶怔着,鬼使神差的说了句:“真的没有…萧主任…只是亲了我一下…”
那晚确实没发生什么,萧曼承喝的太醉睡了过去。但这在浪漫主义鞠雾时的眼中是不得容忍的,因为萧语和萧数,也因为自己,鞠雾时一退再退。
回去后,她说:“这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萧曼承牵她的手,说:“我和她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鞠雾时倏地觉得很累,看他说:“曼承,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萧语都十一岁了。”
握了握他的手又放开,笑了笑:“可我们都忘记了,我们还正当年。”
站起来,按了按他的肩膀:“你累吗?”
萧曼承受不住的抱她的腰,贴着她的怀,说:“我知道你想走。雾时…”
“不是我想,是家里需要。”
鞠雾时放弃与他争论,原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的什么。倏地想到房梦葶的样子,她自嘲的笑了。
自后的很多个夜晚,鞠雾时都会偷偷的哭,很崩溃,对着漆黑的夜说:“为什么…为什么陵坞离芜州这么远!呜呜呜……”
十一岁的萧语将妈妈抱进怀里,温柔的接住她的悲伤,他说不出什么,只能默默陪着。
在萧数面前鞠雾时从来都是笑着的,他是她的骄傲,萧语是她的肩膀。萧数很会逗他们开心,从出生他就是个小太阳,向阳的能量环绕着他们。
鞠雾时自那以后更清楚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萧语和萧数,孩子永远都会是她的孩子,她要把最好的都给他们,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期望。
萧曼承若不支持她,那只能离婚,也许是母亲的力量,她有这个自信可以给他们好的生活。可面对萧曼承,她还是不舍。那些回忆,是她的爱情更是美好,放下就像是割下她心头的一块肉。
她提出离婚没多久,房梦葶就怀孕了。
她打出手中仅有的最后一张牌,王炸,导致鞠雾时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萧曼承留不住她,最后想要留住萧语,他是长子更是他最在意的,萧语代表了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萧语不跟他,他便不让萧数离开。两个儿子,怎么说也得留下一个。
原本鞠雾时打算将他俩带回他外婆家,毕竟跟着自己只会过苦日子,她刚开始打拼,结婚生孩子丢弃掉的时间很多,她从头开始怎么能让孩子吃苦。萧语还好,年龄大了,但萧数还小,她也不想让他的童年过的有阴影。
结果萧曼承非要留下他,鞠雾时的妥协不是顺着他,而是这里有萧数的玩伴,有秦奶奶这么好的大家长,而且再怎么说萧曼承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算是世界的悲惨与伟大吗?
不给任何真相,但有许多爱。
萧数昏睡了过去,已临近傍晚,他再不醒就见不到梁桁了。梁桁坐在607的走廊里,替萧数聆听真相。如果他知道这十年一直待在身边的父亲是亲手毁掉他们家的恶人,他会怎么想?而离开的哥哥和妈妈才是背负最多的那个。梁桁望着窗外的天,倏地想起自己离开北矫的时候,他对梁友川说,没有人愿意离开,攒够了失望不愿离开也会离开。
他才明白,为什么萧语会给萧数写: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请你不要恨我。
明进晚说萧数醒来大概率会记忆错乱,甚至可能会短暂性失忆,可他大概率等不到萧数醒来。
“阿数,不要忘记我,好吗。”
岂能南柯与梦争,人存在着就是不断地接受、消化、往前走,面对过往便如同浓烟踩着翘板溜掉。
梁桁又陪萧数待了一会儿,回家已经快九点了,明天七点的车,他洗漱完就睡了。与萧数同床共枕这么久,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不适应独自的感觉了。他缩在被窝里,眼眶酸软了下去。
假期里从没起这么早过,没萧数叫他,他起床气很大,一早就不开心。秦微觉得他是没休息好,所以一直在旁边安抚。
早饭吃完就去了高铁站,梁桁提着一颗心,攥着手机等消息。
萧数还没醒过来。
清晨的天空甚是惨白,风还是冷的。
倏地想起回来的时候,感觉时间真的很快,这次的心境又变了,他是回去解决问题的,又不是不回来了。可他真的好想萧数。
却又不禁想到了萧英,萧英是被他们吓跑的吗?如果…他不能想,否则所有都将没有以后。
高铁很平稳,速度很快,不仔细感受是体会不到时间迅速流失的感觉。他挨着窗,往外看,每一处地方都覆着白雪,渐渐的梁桁被困意席卷,闭上了眼睛。
此程伴着渴求,探回响。万物曲折,太多绝望催生希望,令彼此无可救药的向阳。
请你相信相信的力量。
这世界纷扰浩大,你只是种子,等待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