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起后,林野闪光,隔着玻璃窗望着密雪纷纷落下,冬天让北方变得疏阔,又用雪填满,人的呼气都是白的,大地此刻像面镜子承载着孤寂。
临近十点的尾巴,上中班的前台终于迎来了曙光,利落的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与晚班人员交替,可也就是在这个卡口,她正正好迎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位顾客。
怔愣一瞬,下意识先开口道:“欢迎光临!请问您有预定吗?”
顾客的个子挺高,是个男生,看样子年纪不大,即使他戴着口罩,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却很漂亮,只是感觉整个人淡淡的。
他出示身份证,抬了下眼,问:“没,还有房间吗?”
虽然没有什么语气,但可以听出来这人的声线比较温柔,露出的一只手净白修长,映着灯光还能看到平整的指甲上些许粉润润的颜色。
她面上淡定,从容的露出个好看的笑容,在心里对自己坚定道:果然敬业的人都有好果子吃!这绝对是个精致大帅哥!
于是她耐心的守在岗位上,应:“有的,稍等,我给您做下预定,请问您需要什么房型呢?”
“安静,有窗。”
“好的。”
忍不住补一句:“您放心,我们这边的房间隔音效果都是很好的。”
男生冷不丁又抬了下眼,她却笑的自然。
她在PMS中做完预定,抬手朝向台上的智能机器,说:“请将身份证放在上面,做一下人脸识别。”
男生将身份证放上去,又抬手拉下口罩,她认真看着,在他微微抬头的那一刻睁大了眼睛。
“!”
显示屏中出现了订单信息,男生拿回证件付了钱也押了金,对面前发呆的人表示疑惑,伸手招了招,道:“房卡。”
“……噢对,抱歉。”将房卡递过去,突然有些害羞道:“五楼517,是个居中的好房间,祝您愉快!有事就给前台打电话,一个0哦!”
男生没听她说完就点点头走了。
她望着走远的背影,喃喃:“这是什么绝品小帅哥啊……”又一偏头,习惯性的去调整显示屏,看到上面的名字,眨了眨眼,原来帅哥叫梁桁,忽然庆幸自己有点文化,不然还不知道人名字怎么念。
说:“帅哥就是帅哥,连名字也这么好看。”
梁桁拎着个小背包就出来了,睡不着也待不下去,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想见他又不想让他知道。
房间517他径直略过,停在离517并不远的521门口,直直盯着却不敲门,垂着的手多次犹豫却还是放下。
“我实在太想你了…对不起宝贝儿,最近事太多没能照顾到你的感受,”他小声嘟囔着,泪水悄声打湿了衣襟,“我没有把你丢下……我不会,我不想。”
站了半晌,凑的越来越近欲要把自己塞进去,偶尔会听见几道人声,他吐了吐气,又说:“晚安,今天我们住一起噢。”
话完也没有要走的想法,直到听到些门声,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走了。恰时有个人紧随其后,梁桁关上了门他才敢走过来。
原先见到他有些不可思议,后面想开口喊他却怎么也出不了声,走到他房门前,萧数倏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就想留在这儿,留在北矫留在芜州,管他呢,只要能留在梁桁身边就好。
他们在一起究竟能是怎么呢?
他曾跟萧语说过,他不走不行吗,留下不行吗,为什么非要走,为什么每次都要走,为什么谁都要走,为什么到了今天就连他也必须走?
萧语说,走,不是为了要去到哪里,而是要走出去,走出此时此刻所困住自己的境地。
迈出脚也不是为了要摆脱什么,而是下定决心要变好,可变好总需要割舍些什么,人不能太贪心,因为挑挑拣拣到了最后才发现除了自己,其余一切想要带走的都带不走。
“我是你们所割舍掉的一部分对吗。”
“不,阿数,没有割舍,你不是……”萧语没有解释,因为解释只会让苍白无力的言语变得更贫瘠,他只是说:“当时你留下是最好…但……”
但谁也没有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
“所以我现在留下不是最好了是吗?”
对于这个问题,萧语的语气委婉但说出的话并不掩饰,他说没有最不最好,也没有让你割舍掉什么,只是你眼下已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及时治疗,即便是想不起来,那要是有一天你会忘了一些人呢?
萧数不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这种事是不受控的,他现在经不起刺激,脆弱的精神体让他也很无奈。萧语不建议他去想也不阻碍他去想,虽然事情让人难受,但如果不恢复,会不会持续影响他的身体?
他此刻站在门前,荒唐的想,不管他忘记了什么事亦或是什么人,只要还记得梁桁就好了。
“对不起……我真的是……”
萧数抬手想触碰门的时候,倏地出现一道声音:“请问…您是找不到房卡了吗?”
站了太久把服务员都招来了。
“没,只是在想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带。”
笑了笑,说完便迅速离开了。
服务员越想越奇怪,什么东西没带能让人哭成这样,再说了……她看了看房号,依稀记得大帅哥的房间是521啊,又偏了偏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她总觉得门把手好像动了动。
叹了口气,真是越想越奇怪。
梁桁调高了暖气凌晨才睡着,没几个小时到了五点便醒了过来,又觉得为时尚早眯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幸好有闹钟提醒,不然这一觉睡醒得到十点。
六点半便出了门,服务员见了跟他打招呼问需不需要早餐,梁桁摆手:“不用了谢谢。”
“你们这些年轻人现在都这么自律的,不熬夜也不赖床,真好。”
梁桁欲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转身回头,“都?”
“对啊,刚就有个小帅哥下楼了,看上去好像是去跑步,时间太早了,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完的下一秒就见眼前的人急匆匆的按开门按钮,电梯门刚一打开便迅速的窜了进去,徒留她一人在原地回想:难道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
萧数并没走多远,只是在附近的早餐店里选了一家馄饨店吃早饭,梁桁寻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从店里出来了,一步步挤进早市喧闹的人潮。梁桁怕跟丢他,也跟着挤进人群。
这条街叫顺安街,是北矫市早市最火的一条街,今天早晨依旧落着细雪,不紧不密,一阵阵的下,即便如此摊贩们一个不少,人潮依旧喧闹。
排队买饭的人非常多,比起长队伍,水果摊前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与其他地区不一样,到了冬天这里盛产冻梨、冻草莓、冻黄桃,其中最受人喜爱的是冰奶油果。
萧数紧随其后的排队,梁桁挤不进去便隔着人群望着他,心底好奇怎么突然想逛街了。
五六分钟后轮到萧数,萧数不知道冰奶油果是什么只知道很受欢迎,抬手老老实实的认真示意道:“要一份这个。”
阿姨却给他一个袋子,乐呵呵的说:“你自己装,想要多少装多少!”
萧数愣了愣,点头接过袋子,说:“好。”
倒不是因为装不装的,而是他们说话的方式和语气都很直接、热情、大方,脸上的笑容都很开朗。
阿姨瞧他生涩的动作,笑着说:“南方人吧。”
“对。”
“放心,绝对不让你白来一趟,我们这儿可能没多好玩,但绝对好吃!”
萧数笑了笑,将半袋子冰奶油果递过去,阿姨接过称了称,说:“十块钱。”
“……”
多……多少钱?!
萧数眨了眨眼,点点头扫码支付,忍不住掂了掂……明明还挺有重量的。
离得并不是很远的梁桁噗的笑了。
声音不大,但萧数的耳边还算是比较正常,他诧异的偏头看,梁桁迅速背过身就差蹲下在原地画圈圈了。
身边有几个大哥大姐笑嘻嘻道:
“害,我们这儿物价没多高,不也就因为这个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跑过来嘛!”
“小伙子,你得有一米八吧!原来南方人也能长这么高啊!”
“……”
刻板印象好严重。
“长真俊啊,真好。”
不…我戴着口罩,你怎么知道?
“你要想买好吃的,也不用到这儿来,今天下雪,你可以去香居菜市,那边更适合你们小年轻。”
萧数点了点头,只是转了个方向又挤进去排队了,这次排的队伍是最长队伍之一,卖油炸糕的。他做过攻略,油炸糕在香居也有卖,是一家店,但玫瑰味的却只在顺安才有。
热气腾腾的油烟和烤肉的香气弥漫开来,摊贩们灵活的翻动着食材,夹着炭火的味道几乎是吸口气就能钻入鼻腔。
梁桁肚子弱弱的叫了两声,这才觉得饿了,正想着要不要买个包子吃就见排完队的萧数偏头看过来,就那么一瞬间梁桁故作镇静的转过身,小心翼翼的再瞥一眼,发现那人又要走了。
也是,隔着这么多人他怎么会看见我。
“?”
不停脚的跟上去后,心里不免有些惊讶,这人又是什么时候排队去买了福鼎肉片!?不是在排队买油炸糕吗?
萧数的路线远离人群朝外走去,人流越少,梁桁就越小心,其实到了今天他可以给他打电话的,不过他现在更想知道他要去哪,这样子像是要去见什么人。
北矫的环境不是多么好,人工湖的开发也没多少更别提原生态湖泊,城中没有,城西倒是有一湾溪水。
壶溪,原先还只单单是一湾溪水,如今修缮的连名字都给起了,甚至还建了亭子长廊。
本地人都唏嘘:果然还是有钱了,连一池溪水都能给你修成赛西湖。
走到溪水湾,萧数的步调明显慢了下来,梁桁这才发现他这是要去城西,是要去找他吗?金灿的光透过云映来几缕,不明不暗,寒风不扬乌云也不散,就这样笼罩着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覆雪的溪面,冰结了又碎,修缮的很是完整,溪水长流,干净澄澈,水量也越来越多。
萧数站在溪边侧目,梁桁躲在亭后不敢动。萧数笑了笑拿出手机,拨打梁桁的电话。
“……”
梁桁知道他还没走,所以不敢吭声,谁成想下一秒电话打了过来,他几乎是秒按降音量键。你不能早点打吗!?或者晚一点点呢?一定要挑在这么尴尬的时候吗?
“桁桁,醒了没,吃饭了。”
语气带着笑,梁桁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竖起耳朵听,听的很清楚。
亭子里溪边压根谈不上远不远,萧数往这边走几步就能逮到梁桁,梁桁蹲下想给自己挖个地洞,这人做不了一点,埋了算了。
“嗯……”
“还没睡醒吗?”
声音比刚才大了一些。
“……”
梁桁偏头看他,眯了眯眼,他是往这边走了两步,但并没有靠近亭子,背着身。
萧数刚说完没多久,后背便受一重击,像是人砸的,还是用头。
“?”
“别回头。”
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萧数乖乖听话。
梁桁垂头顶着他的后背,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语气无辜极了,抬起手晃了晃袋子,“桁桁,该吃饭了。”
梁桁心底的点点别扭顿时泯灭,冰凉的双手贴紧他的后颈,然后握住,咬牙切齿道:“你再跟我装一下呢亲。”
萧数歪了歪头,“啊,好凉。”
梁桁收手,萧数转身看他,拿出一个深紫色热腾腾的油炸糕喂给他,梁桁接过,没好气道:“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刚刚。”
他总不能说是昨晚就发现了。
酥感很讨喜,香香甜甜不觉腻。
萧数凑近,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放肆的去嗅他唇上的玫瑰味,梁桁任由他靠近,抬眸看着他,只听他的声音中冷静参着温柔,没来由的跳出一句:
“梁桁,你亲我一下。”
溪水湾周遭没人,不然梁桁也不会躲在亭子后面还那么窘迫了。他下意识抬手想勾住他的肩,却又怕手指上的油抹到他身上,便微微前倾碰了碰他的唇,只是刚想后撤就被按住后脑勺,浸入。
清新的薄荷前调杂糅着浓郁的玫瑰馅香,口感还有些酥酥软软……这个吻,萧数持续了很久,感受到梁桁推了推他,最后吮舐了下才肯放开怀里的人。
“你……你!”梁桁通红着脸,一副不敢信又不可说的表情,“……胆子真够大的。”回味了一下,又觉得萧数最后的动作有些se情,一句:看片了吧你!对上他的眼神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吃了吗?”
萧数抿了抿唇,露出让人心尖塌陷的小梨涡,笑着说:“好甜啊。”
“……”
梁桁败下阵来,作势走向亭子却被萧数拉回来。
梁桁示意:“坐那儿吃啊,买这么多都要凉了。”
“别在那吃,会感冒的。”把他拉回来,塞给他半袋子冰奶油果,“这些,十块钱。”
一股子小孩求表扬的感觉。
梁桁笑了,“这边就是这样,有时候三五块的烟火味都能管饱你一整天。”
萧数牵着他去了孙姨馄饨馆,孙姨一见他们就笑的开心:
“桁桁!来碗馄饨还是牛肉面?”
牛肉面?
“孙姨,又开展新菜系了啊。”
“哈哈哈还不是你老叔,闲不下来!”
“今天就不点了,我们过来借个桌子。”
过去在北矫的那些年,只要梁桁愿意打交道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这个点根本没多少人,孙姨自然也愿意。倒是萧数,梁桁这才发现油炸糕套了两层袋子,它本身就是用盒装的,萧数还是给它套了两层袋子。萧数拿下一层袋子,往里装了好些奶果,给孙阿姨送去。
“哎呀!真谢谢小数了,这奶果平时就很难排的,这孩子,有心了。”
梁桁笑吟吟的看着,萧数坐在他面前,帮他打开用来盛福鼎肉片的盒盖子。
“不是给我排的吗,为什么要送人。”没有丝毫质疑的语气,只是想逗他,“我和他们平时关系都很不错的,借个位子而已。”
萧数将塑料盒往前一推,鲜香四溢,说:“承你的光,我也得表示表示。”
梁桁喝了一口汤,浑身发暖,听见他的下一句,热气又将他蒸红了脸。
“好让他们记得你身边有这么一个…还算不错的人。”
梁桁怔愣了一会儿,笑了:“心机男,要不要脸。”
说完便相顾无言。梁桁不紧不慢的吃肉片,萧数认真的看着他,升腾起的蒸气也遮掩不住眸中的瑞光,像是在描绘他的一颦一笑,欲将此刻定格。
“想不想去逛逛香居?”
“好啊。”
去香居菜市之前梁桁先回了一趟家,梁友川开门时见到梁桁还满脸愕然。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早了。”梁桁将奶果和油炸糕塞给他,转身下楼,“我出去玩会儿,午饭不用等我。”
此时站在门口的梁父愣了半分钟才关门回了屋,看清怀里的东西又忍不住感动。以前还好说,现在这些吃的得排好长一队才能买到。奶油果平时哪个点都有,但玫瑰味油炸糕只有早上才出那么十几屉子。
梁友川拿了一个吃,走到窗边望梁桁的背影,那份感动还没有持续两分钟就泯灭了,因为他看见梁桁身边跟着另一个男生。
“?”
又见那个男生牵起梁桁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梁友川瞪大眼睛,毕竟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向,他下意识拉开窗户想喊,却见梁桁贴上去,笑容可掬。
“……”
既然自家儿子都这么开心,他棒打鸳鸯好像不是很好。但越看越觉得奇怪,那臭小子他是不是在哪见过!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香居菜市场近几年势头强劲,愈加受人欢迎,无他,只是好吃又便宜。俩人掀起厚帘子进去的时候,排队的人还有好多,大部分是在油炸糕位前排的队,一看就是挤不进去顺安街了。
羊肉汤、豆腐脑、蛋堡、油炸糕、纯肉烧麦、菜团子以及萧数闻所未闻的巧克力油条。
“……”
萧数面色艰难,“巧克力…味的?油条?那么大!”
梁桁知道他的下一句肯定是:能吃吗?
“别说,我也没吃过。”
在顺安街时萧数就发现了,包子摊和蛋堡摊最多,没想到香居也是。
梁桁拽着他走到蛋堡摊位前,笑道:“姐,来俩堡。”
“行嘞,五块钱!”
“!”萧数睁大自己的双眼,竖起自己的耳朵,多少?五块钱!?这么大一个鸡蛋堡,五块钱俩!?
直到吃进嘴里萧数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特么还是肉馅的……
梁桁手一挥,买了蛋堡、烧麦和菜团子。
别看就仨样,量多且大的一批。
梁桁吹了吹手里的菜团子,其实说是团子不如说是包子,皮薄馅大,买了牛肉馅的和胡萝卜馅的。
俩人边吹边吃,梁桁呼着气道:“这牛肉馅的没菜馅的好吃,下回不买了。”
萧数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把胡萝卜馅的换给他。
梁桁瞅见一个摊位,眸中发亮的拽着他就跑,兴奋道:“这个超好吃!我吃过很多次,真的!他家的料一绝!”
萧数看了看名字:熏肉卷饼。
饼皮现压现炸,视觉上就很爽,抹上酱之后再加上土豆丝、胡萝卜丝、香菜、葱丝、熏肉、千张及各种配菜任你加。
轮到他们俩的时候,大叔问了句:“两个是吗?”
“对!”
梁桁扫码付钱,萧数蹙眉紧跟了句:“都不要香菜。”
大叔愣了愣,看了他们一眼,说:“好!”
梁桁忍不住笑,凑过去小声道:“你猜为什么叫香居菜市场?”
萧数反应了一秒,笑着说:“味儿太冲了,刚排队的时候我都能闻见最前面的香菜味。”
饼皮咬起来韧韧的,配菜都脆脆的,俩人都超爱这种口感。
梁桁咽下一口,说:“来点喝的?”
萧数挑了挑眉。
三分钟后再次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萧数盯着绿色饮料机,问:“这是什么?啤酒?”
“相似但不是,鲜酿格瓦斯了解一下。”
十二块一大杯还算可以。
萧数尝了一口,蹙蹙眉,道:“什么味,又酸又甜的…”
“邱迟鹊铁定喜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