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一条长长的坡道蜿蜒向上,坡道两边是巨石砌筑的高墙,梁桁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倏地回眸看了一眼,视野的尽头,是波罗的海的海平线,隐隐的描在最远处。
“看什么呢?”裴灼察觉他停了下来,回头看。
梁桁的眸子在夏日阳光下勾勒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倒影,回头继续走,感叹:“大海可真蓝。”
江珏眯了眯眼,啧了声,有点羡慕:“眼神真好使,隔那么老远都能看清?”
倒是布莱尔张开胳膊,声音不大不小的叫了句:“自由的海!自由的风!自由的我们!自由的欧盟——”
姿势与他矜持雅贵的气质和打扮十分违和。
“……”
裴灼说:“布莱尔先生可真是慢热。”
塔林的中世纪韵味别具一格。
布莱尔带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奉上最后的介绍:“塔林保留着两道较为完整的城墙,外城墙包裹着整座老城,内城墙分隔着上城和下城。”
之所以带他们走这么一路,是因为想让他们快速的感受一下塔林。恰好这也是他们的想法。
布莱尔打了通电话,很快就有人来接应。
他对江珏和裴灼说:“两位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想去逛的话,可以选择大马格里达城堡前的咖啡座,这里有很多卖纪念品的摊位。”转身又对梁桁说:“梁先生,交流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先去找谢总吧。”
梁桁点头,“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江珏摆手:“你先去,完事后再集合,我俩先去住的地方,然后就去逛逛。”
“行,那你俩小心。”
“OK。”
梁桁嘱咐好,回头笑:“我们走吧。”
大的玻璃墙和滑动门确保生活空间延伸到外面的自然甲板, 从而双高客厅提供了一个有趣又独特的视觉。
这座别墅拥有充足的隐私保护,四周环绕着华丽的天然树冠, 是一个美丽的现代住宅。窗外高大的树木的视觉增强了房子的壮观设计,梁桁见到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它的外观和其他别墅有些不同,对他而言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他站在门前,吸了口气。
布莱尔只带他到了目的地,只在大门口的保安亭那边出示了证件,便就让他一人进去,说:“我进不去的,你自己进去吧,这一片都是萧先生的,您尽管放心,不会出什么意外。”
“……”
梁桁本以为只有这一座别墅是他们的,没想到连带着所有的所有都是他们的地盘。
按下了门铃,很快他见到了萧语。
男人的长相已彻底张开,面容线条透着股冷倦气,五官颇为雅致冷淡却不失深邃,眼睫密密的一层,有颗鼻尖痣。
“来的正好,快进来。”
男人肤色偏白,上眼睑弯曲的弧度呈出漂亮的微C形状,眉目扬起笑的那一瞬间,梁桁从他的眸中看到了阳光、竹林和大海。
室内设有一个宽敞的起居区,梁桁换了鞋走进去发现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放下原本翘起的腿,抬眸笑了笑,说:“来了。”微微前倾仔细看了看,道:“你就是那小子宁愿死也得去见的人啊。”
“……”
这语气,说的他是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萧语飞过去一个眼刀:“怎么说话呢?”
梁桁耳朵泛红,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介绍自己道:“你好,我叫梁桁。”
男人点了下头:“叫我也哥就行。”
梁桁听这话估摸他就是谢醉也本人。
谢醉也的眸子狭长,内眼角尖而深,眼尾弯弯,山根直直挺拔着,笑起来蛮和善的,不笑的时候有一股天然的压迫感。
与萧语是不同风格,纯纯浓颜系。
“桁桁,我带你去换衣服。”
萧语对他们总是很温柔。
被这么称呼,梁桁一下没反应过来,倒是谢醉也又抬了下眼看了看他。
“…好。”
跟着萧语上楼,没过多久梁桁听到了一道声音,谢醉也紧随其后的跟了上来。
上楼的过程中梁桁也是看清了下面的摆设,有精致的现代化厨房、时尚的餐饮区。一个巨大的混凝土墙与画的风景锚定中央楼梯连接的各个层次的房子,越往上越能明显发现角落里看到可爱的夹层地板和一个个舒适的阅读角落。
几乎每层中央都有一幅宽大的壁画。
卧室设在顶层,萧语往里走了一小段,打开一间房门,让梁桁先进去,他紧跟其后随即就要关门却被谢醉也挡了一下:
“这屋子这么大,统共就仨人,你俩还要关起门来说悄悄话?孤立我?”
砰的一声,萧语把门关上。
回头笑了笑:“衣服我放床上了,你看合不合身。”
“谢谢。”
萧语笑意更明显了:“都一家人别弄的这么生疏,”顿了一下,“要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先改口吧。”
梁桁莫名的有些害臊,耳根子红透:“……哥。”
萧语满意的“嗯”了声,又道:“论客套也得是我俩跟你客套,我还没跟你说过吧,这套别墅是阿数设计并建造的,你是这里的主人,我们不打招呼就过来了可别往心里去啊,主要是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了,我不想占用休息时间跟人交涉。”
感叹了声:“阿数这地方寻的实在是好,安静。”临走时留了句:“时间不着急,你可以洗个澡休息一下。”
萧语说完就走了,徒留梁桁一直愣在原地。
梁桁看了看房间,风格和气息都很是熟悉,房间很大,说是卧室,进来看到的却是一间小客厅,还要再往里才算进了“卧室”。
话说的是房子主人是萧数,但也许他们在爱沙尼亚都住一起,毕竟这别墅太大了。
礼服被整齐的放在床上,梁桁却没多看一眼,目光流连于整间卧室,伸手打开衣柜,里面衣服的颜色很是统一,他捏着一处袖角还垂头闻了闻。做完后才觉得这动作很奇怪,又莫名的感受到体内有一股热潮从下往上蔓延,甬道开始躁动,梁桁瞬时间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
抬手解开了衣领,随即往下,衣裤滑落在地板上,两只半截泽润而泛着些粉的白嫩小腿连带着细腕一前一后的晃荡进浴室。
萧语说让他休息一下,梁桁开始觉得不用,因为自己身上很干爽,只把衣服换好就可以了,但…事情演变的太快。
交流会的地点令梁桁感到新奇,是在一艘游轮上。塔林的客诗丽雅游轮。塔林曾荣获欧盟绿色首都奖,在解封后,客诗丽雅游轮和裕江环保协会正式成为了环保合作伙伴。
“与共”是谢氏集团旗下最出名的品牌,2021年底启动了生态链计划,该计划是谢道怀打造的“互联网+”改造升级传统细分领域。不过这次与共只是作为投资方,参与的主要人物是谢醉也,代表照森。除此之外还有爱沙尼亚的MSC(海洋管理委员会)等各个领域的超新星。
梁桁这才明白为什么老程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务必顺利到达塔林。
“你先坐,我们过去打个招呼。”
梁桁笑了笑说:“你们去忙就行,不用担心我。”
萧语和谢醉也走去前面与人碰头,梁桁看了看也没见他师父,就想往外走走吹吹海风。
走出大堂,想去甲板上的展望台,还没迈出两步,就听见一声愕然的叫喊:
“梁工!?”
梁桁偏头看,同样愕然道:“路庭?您也来了啊。”
来人是裕江市百叶县环保庭的庭长,姓路名景秋,年纪也就比梁桁大几岁,是今年刚上任。
男人宽肩窄腰,姿态挺拔,样貌英俊,是个标致帅哥。海风拂动发梢,眸中洒了一片光的倒影,他笑着靠近:“早知道就一起来了,路上也不至于太无聊。”
梁桁笑迎,心里叹口气,哪有什么早知道。
他被萧数那厮安排的明明白白。
“靠靠靠靠……”
与此同时,在游轮的对面,海的另一边,一个对着望远镜东张西望的胖子莫名其妙的开始叫喊。
“靠你大爷!”拨了下墨镜,礼貌的送他一脚,“嚎鬼呢!?话都说不利索。”
胖子嘶了口气:“你自己看!完了……”回过劲的揉脚腕子,抱怨:“谭姐我求你了,出门在外当个淑女行不行!”
女人甩了甩玫瑰粉色的发尾,将墨镜往上抬,眼睛对上望远镜,猝不及防的:“艹……那谁啊!?”
语气极为不爽。
垂眸看了看手表,不耐烦道:“做个头发都快做仨小时了吧?!怎么那么磨叽?”
“你这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了,打从智利飞来,我就没见咱哥闲过,理解理解雄孔雀憋久想开屏的滋味吧。”
“理解不了!”
谭小时重新戴好墨镜,颇拽的走姿,细高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刚要开门,门就被里面的人打开了。男人身高逼近一米九,谭小时抬起脸还没来得及感叹这厮是真TM帅,就先被嘲讽了一句:
“没见过海?”
谭小时勾勾嘴角,吸了口气喊:“你就再磨叽一秒,就一秒!还想开屏,哭都没地儿让你哭!”
“……”
胖子胳肢窝里夹了个包,嘿嘿笑着看上去特喜感,说:“数哥,咱是不是得走了。”
“嗯。”弯腰拿起一个东西,轻声嘱咐道:“见着老师别说在智利的事。”
谭小时应:“哥,别拿我俩当智障。”
“……”
胖子说:“那肯定的啊,我俩又不是欠揍型人格……”话完渐渐收了笑,又眨了眨眼:“…哥,今儿没雨。”
只见他哥将手中的一把彩虹颜色的伞打开并认真的撑在头顶。此举动和他那一身矜贵衣装极为不符。
只听他哥答非所问:“显眼吗?”
“……”
不然……您觉着呢?
“梁工,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梁桁眨了眨眼,想起了上次的见面。路景秋是上面调来试研的,关于环保庭的参考先例并不多,他们得靠自己摸路走,而环境工程正是裕江大学最注重的专业之一。贺明云,国内甚至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环评专家,任裕大环评教授,也正是梁桁的老师。当初路景秋去请贺教授,贺教授没应反而推荐了个人,也就是梁桁。
上次的案件还算顺利,路景秋想留住他,但说实话,梁桁心里总不踏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还没想好。
“抱歉路庭,我……”
“你怎么躲外面来了!?里面人都齐了,赶紧进来…哟,路庭也在啊。”
程溪中,裕江市设计院院长,梁桁的师父。
路景秋恭敬道:“程院,好久不见。”
“在百叶待的还算顺利吧,用不用我跟……”
“别,顺利,都挺顺利的。”
程溪中笑了笑,扯回话题:“行,人都齐了,怎么,还想压轴出场呢?”
最后一句是特意对着梁桁说的。
“……”
作为主办方之一的谢醉也带头在台上说了两句,接着就换了个人上场。此人与程溪中年纪差不多,上台的时候欢呼声强烈的很。
看得出来,此人程溪中认识,他上台的时候程溪中就嗤笑道:“年纪越大越骚包。”
梁&路:“……”
“师父,您认识啊?”
“谭崧,就一学建筑的。”
谭崧?这名听着好熟悉…
“!”
谭崧?!著名建筑学家谭崧!?
路景秋在旁边笑了笑,说:“这次交流会是真丰富啊,我看之前听闻过的著名建筑家、植物学家、环评专家都来了。”
程溪中点了点头,道:“解封后国家面临的是经济危机,那么与此同时关于环境的各种问题也会产生。”
梁桁说:“我听说这次裕江市副市长也会来,真的吗?”
程溪中偏头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谭崧是出了名的不入局,个人能力非常出色,更是建筑领域的佼佼者,但身在名利场却总不乐意融圈子。
“谭老,今儿是什么风都把您给吹来了啊。”
“听说您宝贝徒弟都出师了,后辈可望啊,这次会议塔林的著名艺术家也会出席,怎么还不舍得带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
“对啊谭老,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保护的这么好可不行,趁着年轻就得多历练历练。”
谭崧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一个非常温柔的弧度,但其实这个表现仅他而言是一个典型的腹黑表现。
“哪有这么夸张,他今天就来。”
说完了这么一句就开始了正式的发言。
发言没多刻板也不沉重,脸上带着笑声线醇厚的像是浸满了葡萄酒,不会让人心头觉得有压力,还多了份韵味。
主要是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关于这次合作他非常赞成,也非常愿意给予帮助。就在他要收尾的时候,爱沙尼亚最后的几位艺术家也全部落座了。谭老在这时蹙了下眉,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就在最后一个人要把大堂的门关上时,一道身影压了过来,艺术家见他要进来便收了手,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把伞上。
谭崧讲完,再一正脸时与往前走来的人对上了目光,看清后松了口气,无声说了句话。
梁桁看的懂那口型,是在说:这臭小子。
“……”
只因为他也经常听程溪中说这句话。
突如其来的一阵骚动,众人窃窃私语,梁桁听不清说什么,貌似是些“好帅”“好高”之类的。
“Pid?n v?rist?.”(我喜欢这个颜色!)
一道童声响起,清亮纯净。
众人回头,见那个男童指着来人手里的那把伞。梁桁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就见他背过了身面对小孩儿。
小孩儿说的是地道的芬兰语,对上男孩儿开心却有些怯生生的目光,男人回了句:“Todellako?”(真的吗?)
淡淡的透着股凉意却又含着笑不失温柔串起天生属于男人的磁性声调。听见这道声音,梁桁的心脏几乎是瞬间就猛烈的跳动起来,看着再熟悉不过的背影,他才发现不管怎么样,只要和萧数分开他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不踏实。
明明才分开半个月,而且是之前就说好的。但还是会想,特别特别想。
“Pid?n siit? todella.”(对,真的很喜欢!)
“Mit? jos antaisin sinulle lahjan?”(那等会儿我送你一把作为礼物怎么样?)
“Kiitos, veli.”(哇!谢谢哥哥。)
小孩儿激动的蹦了蹦。
男人转过身,向前走。
谭崧笑着说:“你们不都很好奇吗,现在他就在这,你们瞧个够!”又对着男人说:“萧数,过来说两句,大家都等你呢。”
原来,谭崧的徒弟是萧数。
路景秋抬了抬眸,只见那位名叫萧数的年轻男人颔首挺胸的点了点头。男人身高目测188,但实际上甚至可能比188还高,典型的太平洋宽肩,窄腰长腿,肤色稍白,高挺的山根,唇薄眉骨深,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眼神中藏着星碎萤光,褪去了些青涩,张开后的傲秀五官太蛊人心弦。
萧数站上台,微微一笑,嘴角边有个小梨涡若隐若现着,道:“各位好,我叫萧数,是谭老的学生,也是建筑行业的新秀。很荣幸能够在疫情结束后参与到一个这么隆重且非常有意义的交流会之中,见到这么多优秀的人……”
看似自然实则刻意的看向梁桁。
“……我的心愿很简单,就是想让Made in China走向全世界。我和我的团队即将回国,期待日后能够与各位合作,谢谢。”
萧数说完就径直走向梁桁,梁桁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程溪中笑着跟路景秋介绍他,萧数却说:
“梁老师,好久不见。”
没等人开口,他又说:“送你件礼物,不要嫌弃。”
把手中的伞递给他,梁桁接过,垂眸仔细看着说:“你做的?”
萧数笑了:“对啊。”
谭崧也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萧数就被萧语叫了过去,走前递给梁桁个眼神,梁桁摸着那把彩虹伞,没忍住在心里吐槽:花里胡哨的。
萧数客套完后,梁桁已经不在大堂里,萧数去了展望台,见梁桁正撑着伞抬头看伞顶。
感受到腰间放了只手,梁桁没有回头,只是说:“这是彩虹伞吗?为什么要做把伞?”
“对,为了庆祝抗疫胜利,”手上用了点劲,身子凑近,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说:“也庆祝我们。”
梁桁偏头,垂眸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不禁凑过去与他接了个吻。
偶尔有几只海鸥飞来,游船之间擦肩而过,湛蓝的天空和彩云映入海面,彼岸的倒影藏在光的另一边。
萧数抬手捏了捏爱人的后颈,说:“星星的寿命已经走到尽头,梁桁,夏天就要来了。”
这是句暗语,是专属于他们二人的暗语。
更是专属于十八岁少年心中对未来最虔诚的祈愿。
海随风动,击打出的蓝白色浪花掀起了那年寒冬里飞蓬各自远的别离。
2021年2月26日,元宵节。
芜州的雪已开始融春,大地返绿,每家每户张灯结彩,烟花爆竹不停放,山水间激荡着浪花,薄雾褪尽,风拂来回响,阳光正好。
“桁哥——”
“开始调果酱啦!!”
走在群群水鸭后的少年闻声向前摆手,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