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鹤一睁眼,望见的是熟悉的绿色的布幔。
他只穿着里衣裹在被窝里。
他已经回来了。
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胳膊往后一撑坐起来,只觉得脑袋很疼,两侧太阳穴的位置鼓鼓的,倒像是肿得发胀。他就这么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换上衣服,拿着钳子给盆里多夹了几块火炭。
“惊鹤!吃早饭了!”赵老六砰砰地敲了两下院门,扯着嗓子嚎了两声,他年轻的时候跟着从乡里陈长生起义,后来断了条胳膊,就从战场上退下来,自己闲不住,在城主府里捡了个管事儿当。
“知道了赵叔!”陈惊鹤怕赵老六在院子外边听不见,扯着嗓子回,吼完自己又止不住咳嗽,抄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冷水。
早饭摆在前厅,陈惊鹤到的时候,爹、姐和赵叔已经坐下了。
陈家早上吃饭总是凑不齐的,不是陈长生在军营里没回来,就是陈惊鸣要去军营,就也不必硬要凑在一起吃,大多是自己在院子里吃自己的。只过年这天早上和大年初一例外些,毕竟一年就这么两天。
平日里也是见不着赵老六的。他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是在家里兄弟排第六个,就这么叫下去了。同陈长生出去这么多年,兄弟几个死得就剩下他了,住在城主府里,平常倒也不大出来,就这两天陈长生强压着跟着一起坐在前厅。
陈惊鹤往后拖了下凳子,往前一跨坐下,咕噜咕噜喝完了杂米粥,一抹嘴,回头不知道在找什么,老半天回头来,“小梁哥怎么还不来?要不我去叫他吧!”
“吃你的。”陈惊鸣往弟弟手里塞了个馒头,“他很早就起床吃了,大早上就跟着他们一群人跑出去玩了。”
陈长生倒像是才知道这事,停下筷子看向陈惊鸣,“跟着谁?”
“陈花陈朵她们。”陈惊鸣不甚在意。
“就是将军您侄子?”赵老六哈哈一笑,“还是年轻人身子骨好,前几天让羊拱倒了,屁股扎了两个窟窿,才过去这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陈长生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扎了两个窟窿?”
“嗯。”陈惊鸣扒拉了下碗里的菜,瞥了爹一眼。
陈长生无奈地摇了下头,没说什么。
陈惊鸣拿着筷子轻轻地扫着碗边,没什么心思,目光转了几下,停留在陈惊鹤的身上,眼神晦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惊鹤安安静静地听着,风卷残云一般塞了三个馒头,专注地盯着桌上的菜,吃得一心一意,并没有意识到姐姐正在看着自己。
吃完饭,四个人就散了,各朝着一边出了门。
陈惊鸣走在最后边,脚步一转,跟在陈惊鹤身后。
“惊鹤。”
“嗯?”陈惊鹤跑回来,挨着陈惊鸣,“怎么了姐姐?”
“你昨天晚上自己偷偷出院子了?”
“没、没有啊。”陈惊鹤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惊鸣没管弟弟说什么,“你还喝酒了?哪儿来的酒?谁给你的?”
“我……”陈惊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着头。
“你长大了,可也没到能喝酒的年纪。”陈惊鸣道,“想试试就试这么一次,但是不许再喝了,这对你自己不好。”
“嗯。”陈惊鹤只是沉默。
陈惊鸣循循善诱,“你是昨天晚上一个人偷溜出去买酒的?”
陈惊鹤张了张嘴,又闭住,仍然只是嗯了一声。
“还是你昨天去见舅舅了?”陈惊鸣尽量说得自然。
“我…我没有。”陈惊鹤还是低着头,“姐,我想娘了。”
陈惊鸣反倒一下子沉默了,她看着陈惊鹤低下去的脑袋,早上梳得急还翘着的几根头发,他现在已经同自己肩膀一般高了,再过几年,或许用不了几年,就该超过她了。
她伸手抚摸了下他的脑袋,语气尽可能地松软下来,“过几日,我们就去看她。你昨天喝了酒,再回去睡会儿吧。”
“嗯。”陈惊鹤心里有点愧疚,为娘,为姐姐。
晌午时候,一家三人回了陈家。
陈惊鸣姐弟俩只过年这天跟着陈长生回一次陈家大院。
陈长生平日里回不回去,陈惊鸣管不着,也懒得管。她和弟弟去不去,也不用陈长生管,只过年这天两方都拗不住,回去一趟。
其实回去也是白白受气。
虽然陈惊鸣压根不放在心上。
陈家不喜欢这对由异族女子生下来的姐弟,若不是受那异族女子勾引,陈长生也走不上这歪路,留下来的一双孩子也是祸害,那姐姐小小年纪就敢拿着枪对着长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