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无忧定定看着他，发现他的确有呼有喘，是个活得好好的模样，这才放了心不再看他，回头继续去顾不妄祸了。

他一边使劲拽着，冷白着脸，一边问方稽：“为什么你说没用？”

他这份无论如何不肯撒手的犟劲出现在此时凭空多了份僵滞的诡异，方稽咽了口唾沫：“你我如今身处吞痴的幻境之中，一切所见皆为幻象。霍兄身负心魔，被吞痴利用深陷了进去，单凭外力是救不了他的。”

“吞痴？”易无忧停顿片刻，一点都不熟悉这个名字。

方稽蹲到易无忧跟前，托腮作稚子无辜之状盯着后者的眼睛问道：“你不知道它？我受累给你讲讲吧？”

他凑得太近，近得易无忧第一个念头竟是想：他身上原来没有味道，不是苦的。

一想之后易无忧忽觉得不太得体，眉头隐隐一皱退后避让了几寸，同时向方稽道了声劳烦和多谢：“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据方稽所说，吞痴是由妖皇的一部分妖魄，还有一只煞鬼的游魂所组成的。

他讲道：“据说妖皇曾爱过一个人，爱得低三下四、很没有面子。他越爱越觉得不对劲，认为自己压根没有如此之爱的理由，于是咂摸了很久明白过来他其实是受了那人的魔功魅惑，被引诱了神志才会如此。此后，他自觉那份感情是奇耻大辱，便分出一缕妖魄将与其有关的记忆全部剥离，随后又将这缕妖魄镇压在了妖族禁地的一座青龙塔下。”

“可不知为何，他又总是时时去禁地查看，深陷在那份回忆里不能自拔。正巧有一只煞鬼的游魂为逃离阴差追捕误入了这处禁地，几经观察下决定利用那缕妖魄来得到妖皇庇护——煞鬼吞了妖魄，伪装成妖皇记忆中的那人现身想要骗取妖皇的垂青。”

“妖皇明知是假，可为了能再见到逝去的故人，盛怒之下还是忍不住时时用精血饲养。长此以往，煞鬼似鬼非鬼，似妖非妖，它得了妖皇的一魄，又久受妖皇精血滋养，最终修成了一个善于幻化、喜吞七情六欲的强大怪物。”

“想来初至此地时，这里便已是它设下陷阱的捕食之处了。”

方稽抬手向上指了指虚空：“它有妖皇的力量，又加之幽冥大开如鱼得水，你我实在不是它的对手。要想逃出生天，你得先把霍兄从心魔之中唤醒，让他带着你我出去。”

易无忧一声不吭的听完了，末了抬头看向方稽，看他沉稳如常，丝毫不怕不惊的模样，就问道：“你是游云院的内门弟子，连你也不是对手，霍兄就能行吗？”

方稽“呵”的轻声失笑：“我？我哪能跟他比呀！”

易无忧紧紧盯着方稽，因从小都不太能听懂那些有着“言外之意”的客气话，所以遇上这种时候总是听得格外认真和费劲。

按照他以往的学习经验，方稽这话应该说得很阴阳怪气。可他细细瞧着，却认为方稽脸上的笑容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是的确高兴快活，并自叹不如的。

他忍不住开了口：“你如何能知道这些？既知道霍兄的厉害，也知道吞痴的来历……”

方稽还是那个蹲着的姿势，闻言挪着步子向前靠了靠，凑到易无忧脸前乐乐呵呵的勾唇一笑：“因为……我就是吞痴啊——”

易无忧瞬间冷了神情，他盯着方稽，嘴唇无声翕动了一下：“你……”

方稽哈哈大笑，脸孔自笑开的唇角开始崩裂，黑洞洞的巨嘴如盆挤占了脸皮的弹性，两颗眼珠被挤得变了形，突出眼眶之外霎时爆裂喷出白浆：“哈哈哈，我逗你的！”

他就这么像个吹爆了气的皮球一样在易无忧眼前炸开，空余一道幽幽的声音回响：“我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你的一个幻象……”

易无忧猛呼了一口气，不解之余下意识去攥不妄祸，可这一抓，才发现连不妄祸也不见了。

周围一片白茫茫，唯他的重剑竖着砸进了地面之中。

“方稽”古古怪怪的声音忽又回来了，在他耳垂上吹了一下，气息烫得人发痒：“别怕……去找他吧，他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