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世界是假的。”莱尔希轻飘飘地接上他的话。
少女鸦羽一般地睫毛下垂着,眼神晦暗不明,声音渺远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在白塔时,和执政官做过一笔交易。”
“我以我的能力接入那台计算机中时,我就明白了。”她补充道,“它会向每一位适格者发出它的邀请。”
即使在梅尔维普向各位讲解“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细节时,她还因为和81号的链接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但早在梅尔到来之前,计算机就已经通过共感向她展示了部分。
“莱文死得很蹊跷。”她的话似在喃喃,“所以我一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崩溃自杀。”
“我只知道在他自杀前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十年前他自杀时我八岁,记忆很模糊。只知道他在地底很深处。在回来后,他就在我的面前自杀了。”
她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小心翼翼地走到男人身边,双手托举着送到男人面前,用稚嫩的声音请求着男人为她念一段。
男人把她和那本厚厚的书一同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从哪里讲起呢?”她听到男人问她。
回忆随着莱尔希精神图景的展开缓缓浮现在特奥多尔的眼前。
男人的面容模糊,连声音都渐飘渐远。
小小的莱尔希依偎在他的怀中,睡得很熟。
如果没有蔓延在男人身下的那摊血迹的话,那会是一幅很温馨的画面。
“他……”
“他完成了链接。”
莱尔希的声音出乎意料得平静。
“首席,你问过我为什么选择离开。”她说,“我想要自由,也想要一个真相。当年是海德里希带莱文回到了旧实验室,也是他看着莱文进入链接之中,所以我来找他,来找莱文死去的真相。”
“你找到了。”
莱尔希点头。
特奥多尔抬起头,直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么,你付出的代价呢?”
“如果称得上代价的话。”莱尔希又开始不自觉地拨弄鬓角的那一缕发丝,“首席,我只是遵循我的本心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放不下。”特奥多尔的声音近乎哽咽,“我已经害死梅尔维普了。”
“她有自己的追求,不止是为了你。”
“你要是真的在乎她的牺牲的话,就不要在这里躺着说这种话。”
莱尔希有些生气。
特奥多尔的指尖摩挲着杯沿,轻轻叹了一口气。
“向他证明,人类仍有能力建造一座巴别塔。”他喃喃,“海德里希最后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那时简单地以为他是指普通人和特殊人类之间的隔阂,后来我发现我错得离谱。”
“你明白吗莱尔希。”他说,“你明白吧。”
“我想不明白。”
“如果结局是注定的,那么这样徒劳的挣扎算什么。”
虽然是问句,但从特奥多尔口中说出,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语气。
他从来都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莱尔希从他手中接过空的马克杯。
“……莱文死的那一年,废城里多了一位先知。”她盯着空马克杯。
“他说,十年后的维尔斯特会有一场巨大的浩劫,所有的特殊人类都会死在那一场保卫战里。”
“政变后,将是那场灾变的开始,里希特之子将是毁灭整个维尔斯特的罪人。”
他说。
青鸟困在高塔,云雀不再歌唱;
游隼折断双翼,巨鲸沉入海底;
猎犬抛尸荒野,赤狐剥去皮毛;
白狼咬死幼鹿,猎人杀死灰狼;
蟒蛇盘旋穹顶,虎斗两败俱伤。
“那他的预言实现了多少?”特奥多尔歪着头。
“在他还留在废城的时候。”莱尔希的声音有些发颤,“几乎是全部。”
那段歌谣在废城的孩子们口中传唱,所谓的先知也从废城的历史中退场。没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往何处。
“他唯一没有实现的预言,废城没有在他预知的时间内坍塌。”
依旧埋藏在地下,像一颗顽强的种子汲取着养分,茁壮成长。
“未来又不是一条线性的路,观测者的算力也绝对达不到全知全能的程度。结果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首席。”
就算我知道自己有一天再也不会作为向导歌唱,在当下我还是会为了一位素不相识的失控哨兵张开歌喉。
我一个人的力量很小很小,但绝不是零。
特奥多尔忽然对她笑了。
“如果我说。”特奥多尔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找到破局的方法了,这个方法需要你的帮助。”
“但那也是一个很冒险的计划。”他继续补充道,“一步走错,我们都会按预言里的那样丧命。”
他想,他要去骗过那双眼睛。
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
或许他们可以做到。
——
麻药药劲已经过去,林啸迷迷糊糊间睁开眼。
浓烈的血腥味首先窜进他的鼻腔,接着他的手摸到了黏腻的血液,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看见了南希的脸。
匕首划开胸腔,掰断肋骨。
鲜活的心脏还在他的手中跳动着。